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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时光容易,不久到了寒假时期,同校的学生,自不免一番忙乱。惟有这陈国英女士,是个最好胜的人,自己拿着往日读书还用功的把握,却满希望在本班里面考个第一。在考的前几天,就不分日夜,死命的用起功来。同班的都说:&ldo;密斯陈,这个样子,你是要考第一的了。&rso;陈国英道:&ldo;那也不见得吧?&rdo;可是她心里却想道:&ldo;人家都说我要考第一,我要考不到,那多寒碜啊。&rdo;这样一来,她要考第一的趋势,越发是坚定不移。到了考的时候,她一样一样功课考下去,都觉很好,只有英文一门,自己没有把握。再一问同班的,自己的考卷,原来还有几处错误,顶多的分数,恐怕也不过是及格而已。这一急,她非同小可,眼见得这十拿九稳的第一,为英文一样不好,就要让给人家了。但是自己仔细想想考卷,&ldo;哪个错误似乎也可以原谅,好在英文教员陆无涯,是个很圆通的人,况且他又很看得起我,或者他多给些分数,也未可知。&rdo;想到这里,又转一个念头道:&ldo;我那卷子真错了,他也没法子多给分数呀:&rdo;左思右想,放心不下,便打算偷着去问陆无涯,到底自己的成绩怎样。不过有一层,陆无涯那人他是喜欢偷看我的,我一个人去,倒怪不好意思。想到这里,脸上一红,心里跳个不了。后又想道:&ldo;反正是自己先生,怕什么呢?&rdo;便拢了一拢头,擦上一点雪花膏,又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才雇了辆车子,往陆无涯公寓里来。

也是缘分凑巧,陆无涯正在家里,他一见陈国英来了,也喜欢得心里乱跳,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不由得说道:&ldo;哎呀!密斯陈来了。&rdo;陈国英倒是总有点脸嫩,红着两个腮,行了半个鞠躬礼,轻轻的叫了一声先生。陆无涯笑嘻嘻的道:

&ldo;请坐!你是一个用功的人,怎样有工夫到我这里来呢?&rdo;陈国英道:&ldo;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不过来问问,我这回卷子考得怎么样。&rdo;陆无涯听了这话,早明白了她的来意,郑重的答道:&ldo;论起密斯陈的卷子,也没有什么大错,不过同班里面,比你作得好些的很多。&rdo;陈国英听了这话,不免露出失意的样子,因问道:&ldo;不知道哪几处答错了,陆先生能告诉我吗?&rdo;陆无涯笑着说道:&ldo;照规矩论起来,在成绩没有发表以前,我不能把这句话告诉你的。好在我们不是外人,告诉你也不要紧。&rdo;

说着,就在书架上,把陈国英的那本卷子拣出来,因指给她看道:哪处文法不对,哪处翻译错了。陈国英一看打的分数,却只有五十分,心里十分不快,以为这个第一是完全绝望了。这时,陆无涯又拣了几本顶好的卷子给她看,说要这样做才对。

陈国英听了这话,只是叹惜。说道:&ldo;这些答案,我都懂的,怎么考的时候,就全忘了呢?&rdo;说着,靠在桌子边,一只手扶着桌子,一只手翻放在桌上的一本书页,只是发愣。陆无涯笑道:&ldo;卷子已经错了,你发愁也是无益啊。&rdo;陈国英道:&ldo;不瞒先生说,我这回门门功课,都在九十分以上,满想考个第一。现在这英文考得不好,第一就无望了。&rdo;陆无涯道:&ldo;那末,密斯陈要不要想补救的法子呢?&rdo;陈国英一听这话,知道他言出有因,说道:&ldo;能想出补救法子,那是很好,但是哪里有补救的法子呢?&rdo;陆无涯微微一笑,说道:&ldo;法子是有,不过我为了你,要对不起全班的学生,良心上很觉说不过去。&rdo;陈国英道:&ldo;照先生这样说,一定是有法子的了,就请先生说出来罢。倘若对于同学没有什么妨碍,先生也是落得作个人情。&rdo;

陆无涯又在许多卷子底下,抽出两本白卷子来,递给陈国英道:&ldo;这是剩下来的卷子,若是填上密斯陈的名字,把原卷子的错处都改正过来,重新誊在这上面,那不是顶好的一本卷子,可得一百分吗?&rdo;陈国英道:&ldo;那么,谢谢陆先生,就让我拿去誊过罢。&rdo;陆无涯笑道:&ldo;可是可以,这与我们两个人的名誉,都有关系,要保守极端秘密的。&rdo;陈国英微笑道:&ldo;那自然。&rdo;陆无涯道:&ldo;这桩事,我良心上受了很大的牺牲,你把什么来谢我呢?&rdo;陈国英红着脸道:&ldo;我有什么东西可谢呢,我打一双毛绳鞋子送先生罢。&rdo;陆无涯摇头道:&ldo;不要。&rdo;陈国英道:&ldo;那末,请先生到真光看电影罢?&rdo;陆无涯依旧摇头道:&ldo;不去,不去。&rdo;陈国英道:&ldo;这样不好,那样不好,我们这穷学生就谢不起你了。&rdo;陆无涯笑道:&ldo;日子长哩,我们都没有那样急,缓缓再说罢。&rdo;说到这里,故意的沉重说道:&ldo;这个卷子,可不便带到寄宿舍里去写,一等人家知道,传扬出去,我是不要紧,拚了不当平等大学的教员,你这个牺牲就大了。我们就跳到黄河里去也洗不清啦!&rdo;陈国英听见他夹七夹人说上了一阵,心里怎样不明白,却又不好意思驳他的话。便道:&ldo;依先生的意见,怎么样办呢?&rdo;陆无涯笑眯眯的道:&ldo;依我说,你那个原卷,完全不要,我马上和你重新做一篇,你就在我这里誊好。你交给我,当面给你打上一百分,又快又秘密。你说好不好?&rdo;陈国英听了这话,很为踌躇,不好答应。一来恐怕在这里久了,碰着人,怪不好意思。二来一男一女,藏在一个屋子里,办秘密交涉,到底有点不方便,很不愿意。但是照表面说来,人家是一番好意,又不好拒绝,倒觉得很为难。陆无涯早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ldo;不要紧,这时候,我这里没有人来。你要不放心,我可以招呼这里的伙计,有客来了,说我不在家。把他挡了回去,那就完了。&rdo;说着就喊了一个伙计进来,把这话交代他。伙计望了一望陈国英,答应着去了。这时,陆无涯把房门一关,笑嘻嘻的对陈国英道:&ldo;你等着我要好好的和你打一枪(口虐)。&rdo;这时的陈国英,只好由陆无涯摆布,就照他的计划,如法炮制。

等到把卷子誊好,冬日天短,早是灯火满街了。依着陆无涯,还要留陈国英晚饭,陈国英道:&ldo;天已不早,拣日再来罢。&rdo;陆无涯笑道:&ldo;你这拣日再来一句话,还是口头语,还是真话?要是真话,我才让你走。&rdo;陈国英只得说道:&ldo;实在是真话。&rdo;

陆无涯听了这话,也不能再逼,只得叫伙计替她雇了车子,送她回去。临走的时候,陈国英红着脸轻轻的对陆无涯道:&ldo;今天的事情,先生要保守秘密的。就是我到先生这里来的这句话,也不能告诉人的。&rdo;陆无涯笑道:&ldo;这是自然的道理,请你放心得了。&rdo;陈国英这才放心回去,一宿无话。

到了次日,陈国英满想这个问题过去了,谁知不到上午十二点钟,陆无涯就来了一封快信,拆开一看,不说字多少,数一数,有十二张八行。劈头劈脑一句,就是国英学姊爱鉴。陈国英看了这封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就像小鹿撞钟一样。心想,&ldo;这些男子,真惹不得,给他一点颜色,他就要存非分之想。他这封信有千言万语,归总一句话,是要我陪他到公园里去。照理说,他帮了我这一个大忙,我不能拒绝他,但是仿佛听见人说,若是一男一女交朋友,到了同逛公园的程度,那是很有问题的。难道他也想把这个手段对付我吗?倘若到了那时候,他真向我开口,我又怎样答复他呢?&rdo;陈国英这样一想,倒弄得没有了主意,翻来覆去,把十二张八行,看了好几遍,心里还是跳个不了。心想这一封信,要是被同学看见了,那还了得!想了一想,本打算把它烧了,却又转回来一个念头,这也是平生一桩奇遇,何不留着做个纪念。便把十二张信纸和一个信封,在一处叠了,放在床上枕头边,垫褥子底下。一个人坐着发了一会呆,好像有个什么问题,没有解决似的。心慌意乱,连午饭也吃不下去。她在这边芳心撩乱,那边的陆无涯,更是不堪言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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