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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第1页）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得比平时高，清朗中带着嘶哑颤抖的尾音。夕阳西沉，晚霞铺满天际，犹如绚烂夺目的锦绣，霞光映着年轻君主的脸庞，愈发显得俊美无俦。因为匆忙赶来，他的衣发都有些凌乱，鬓边残留着汗水的痕迹，目中分明有一抹痛楚，竟令人想起负伤呜咽着的小兽。

面对这样的皇弟，洛湮华感到心底什么地方被轻轻揪扯了一下，沉静清幽的眼瞳里，也泛起了不易觉察的涟漪。

&ldo;凭渊，&rdo;他说道，&ldo;你早已能够独当一面，我所知所学，都已经尽数教给了你，再留下来也起不到多少助益，朝中自有能臣良将、治世之才。&rdo;

之所以不声不响地辞去，主要是担心洛凭渊不肯答应，毕竟习惯了时时相见的熟稔，骤然分隔千山万水，归期无定，任谁也一时难以接受。

长痛不如短痛，是以才会选择了登基前的日期，等到宫里得到消息，自己已经坐船沿运河南下，初初登上皇位的洛凭渊即使生气、难过，总不能抛下国事和满殿臣子追过来。待到时日一久，慢慢地，情绪也就淡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的逃避显然没能起到作用，弟弟的反应如同山雨欲来，比意想中更难应付。

密集的马蹄声已尽在耳畔，跟随出宫的三十六名御林卫连带杨越三人，朝东华门、西华门和镇海门各派出三骑执行命令，余下一股脑来追洛凭渊，紧赶慢赶，总算到了朝凤门前。聚在静王府车列附近的行人百姓已经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热闹，这时被数十匹奔马一冲，不得不退避散开。一众护卫见到眼前的情景，大都松了口气，急忙滚鞍下马，要将明显正处于僵持状态的太子与静王殿下围在核心。

静王府众人担心洛湮华的安全，当然不肯被隔离在外，御林卫既不好冲撞得罪，论武力，遇到柴明、秦肃等人又免不了吃亏，只好围了大半圈，堪堪挡住旁人好奇探究的视线。

洛凭渊还是宁王的时候，在洛城来往露面的次数相当不少，眼尖的行人已经认出了刚刚继位的年轻天子的容貌，御林卫的到来无疑更证实了猜测。那么陛下口口声声称呼的&ldo;皇兄&rdo;，不是云王，应该就唯有难得一见的静王了。众人哪里肯错过千载难逢的陛下当街拦截长兄吵架的场面，虽说不敢靠近，却在一段距离外继续驻足观望，形成厚厚的人潮，有些站在前排的百姓更是跪下行礼。

为首的御林卫体会圣意，眼见情况基本稳定，正要高声喝命关闭城门，却被杨副统领一把按住，朝他微微摇了摇头。杨越掌心里也捏了把汗，无论从忠心为主的角度，亦或出于对静王的感情，他都盼望洛凭渊能将兄长留下。但他心里也清楚，倘若静王执意要走，那么仅仅关闭城门是无济于事的。目前，唯有靠洛凭渊自己的本事了，但愿五殿下理智清醒，莫要头脑

发热，做出冲动后悔的事来。

静王的话被御林卫的偌大声势打断，他发觉洛凭渊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对身周变化恍若未觉，不禁叹了口气：&ldo;凭渊，你初掌朝政，身边不稳定的因素越少越好，以我的状况，若是长居京师，于你我并无好处……&rdo;

他尽可能表达得含蓄，一旦自己病情&ldo;痊愈&rdo;，一应厉害关联，相信洛凭渊心中有数，实在无需在到处是人的城门口详细分说。

然而话语未尽，又被洛凭渊简单粗暴地截断：&ldo;谁敢进谗言，我就将他下狱抄斩!&rdo;

他也不理会在场不知多少双眼睛和耳朵在看在听，语气又转为求恳：&ldo;皇兄要去金陵、要拜访故交，也不用急在一时，待到明年，我同你一道去可好?&rdo;

小师弟严荫明年要出师了，他当初下山前就应诺过会回山参加出师礼，而且也确实想念师尊和师兄弟们，到时候必定要微服外出，顺便视察民情。

&ldo;国事岂是儿戏!&rdo;静王蹙眉，简直哭笑不得，但心里又隐隐有几分不忍。他看得出，洛凭渊在害怕，竭力强撑着想阻止事态发展，自己却不得不硬起心肠，&ldo;朝堂宫廷，从来不可能一团祥和，如果事情如你所想一般简单，天宜朝又何至于发生琅環旧案，父皇又怎会受到蒙蔽，抱憾而终?&rdo;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静如止水：&ldo;凭渊，你有许多心愿抱负将要着手实现，既是一遂生平志向，也是为了禹周中兴的将来。万千子民殷殷企盼，国之兴亡一身所系。自今往后，一言一行都须把握分寸、慎之又慎，岂有任性而为的余地?我如今留在京中，只会增添无味的烦扰损耗，倒不如四处走走，权作散心。待到将来局势稳定，自然要回到洛城，与你和临翩重聚的。&rdo;

一番话入情入理，分量不可谓不重，洛凭渊稍微冷静了一些，但丝毫没有放弃或让步的意思。他依稀记得，两年多前，皇兄不肯谋取寒毒解药，而是说服自己同下江南时，也是同样笃定的神态、沉静如潭的目光。结果呢，保证得好好的，压根不曾用心对待，只差毫厘就要天人永隔。

江南就不是个好地方!他隐约有一种感觉，如果现在放手，心中的缺憾将永难弥补。

&ldo;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或许皇兄能够做到，我却忍受不了。&rdo;他咬了咬牙，自顾自说道，&ldo;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做不到只为家国大业而活，况且家国家国，家尚在国之前!即使是古之圣贤，也未曾强求为君者必须为了国事舍弃兄弟家人啊!皇兄与我，俱是堂堂正正，纵然未来庙堂江湖有所冲撞，或是臣属顽固不化、别有居心，拿嫡长身份做文章，以皇兄的襟怀才智，难道就不能与我一同进退应对，找出化解之法?&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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