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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脱了上衣,白敬安检查了一下,大部分的地方血已经止了,但小腹的旧伤裂开,血还在不停渗出来。
&ldo;伤口得fèng合一下。&rdo;他说。
夏天拿起针线包递给他,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白敬安说道:&ldo;我们还有点麻药。&rdo;
夏天摆弄手里的花环,说道:&ldo;我来上城时,情况很不好看。我跟人说我会功成名就的,没人信,只有最小的妹妹信。她还不到六岁,和我同父异母,我说什么她都信。我说到时会编个花环带在她头上,她高兴坏了,天天都在说这事儿。&rdo;
他声音很轻,因为不想被收音器捕捉到,这是一次私人的交谈。
于是白敬安尽量做出没有在说话的样子,他拿了块石头,把针弄弯,一边把背包里半瓶酒丢给他,说道:&ldo;麻药不太够。&rdo;
夏天灌了口酒,是款中世纪没有的烈性酒,他喝酒的样子看上去习惯这类手术了。
&ldo;抽签仪式前一天,我接到她的电话。&rdo;他说,&ldo;她说妈妈死了,被嫖客打死的,我们都说他早晚打死她,她还不信。&rdo;
白敬安的针刺进他皮肤,他呼吸都没有紧一下。
&ldo;她说爸爸要把她卖掉,她听到他讲价格了。我让她去找……一个朋友,和大部分的朋友一样不可靠,但如果她手脚够勤快的话,也许能收留她几天。至少那么点良心该是有的吧。我很难想象我死了她会怎么样,我向她保证,我会活下去,然后接她上来。&rdo;他接着说。
白敬安突然想起,他的确看到夏天接那次电话,是在训练间隙中,电话接过来没有图像,只有语音。
当时他坐在训练室的角落,头靠着墙,样子很疲惫,像是想从墙壁中汲取一点温暖和安全。
他一边讲电话,一边摆弄一把小刀,刀锋把指尖划破了,他浑然不觉。
白敬安从没看见他这样过,即使在情况最糟的时候‐‐比如从放着支冷尸体的卧室走出来时‐‐他也总能迅速决定接下来干什么,虽然总是十分疯狂,但绝不介意更疯上一点。
现在他知道他为什么那样了,因为他在许下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在虚张声势,跟个孩子保证能解决一切,但手里什么牌都没有。
他回忆那时他的声音,温柔又认真,胸有成竹地安抚惊慌的小女孩,仿佛一秒也没有怀疑过自己会幸免于难,大家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感到胸口一阵窒闷,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折磨人的对话,这么难以忍受的困境。
&ldo;她真的相信。花环。阳光。事情会好起来。上城的大房子。&rdo;夏天说,&ldo;我一直觉得她脑子有点问题,那种希望……太可怕了,荒唐透顶,你不能这样,会死得很难看的。&rdo;
他低着头,头发散了一些下来,而天际光线越来越暗,白敬安看不清他的表情。
&ldo;在这世界上,你什么也不能指望。&rdo;他用闷闷的声音说。
他那样子让白敬安想劝上一句什么,说事情没这么糟,一切会好起来的,可是却说不出来。
因为他是对的,这就是这样一个悲伤又残酷的世界。虽然有时你必须得抓住什么,固定住自己,不至于滑落深渊,但你眼中所及的一切都脆弱不堪。
能说什么呢。所以最终他只是割断fèng线,把绷带绑好,想了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医生挖好了坑,他们把尸体放进去,然后站在那里,想着是不是要说几句什么。电视里葬礼都要说点什么的。
医生看了眼白敬安,战术规划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他主持葬礼的‐‐他盯着脚尖看,好像那里真有啥值得一看的东西。
这窒息般的沉默持续了十几秒,他决定还是填充一下空白的致词环节,于是结结巴巴地说道:&ldo;我……我来唱首歌吧。&rdo;
然后他开始唱。
那是《黑暗之子》里的一首插曲‐‐一部他一直在追的电视剧‐‐是男主角去救他一个朋友时的插曲。最终他只找回了他的尸体。这场救援从头到尾就没有成功的可能,他早就知道,但还是去了。
曲子不太有名,但他第一次听时就被那温柔的绝望打动了,一有人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首。
他唱道:&ldo;在一个春日温暖的清晨,她吻了他,把他带走,他躺入大地的胸膛,树木沙沙作响,像一个孩子回到了家;在一个夏日晴朗的夜晚,她吻了他,把他带走……&rdo;
歌词把春夏秋冬都唱了一遍,曲子有种单调的古风,他不确定拉铁会喜欢,不过对大家站在他墓地前唱歌的肃穆场面应该会比较满意。
他唱出来前有点担心被嘲笑,不过现在显然没人有心思嘲笑他。
他们把土填好,他朝夏天说:&ldo;你要说点什么吗,他满喜欢你的。&rdo;
&ldo;他谁都喜欢。&rdo;夏天说。
&ldo;说点什么吧。&rdo;医生说,&ldo;就是……随便说一点,不能谁都不说话吧。&rdo;
夏天阴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这座孤独的坟茔,还得靠网络投票才能留着。
&ldo;好吧。&rdo;他说,&ldo;埋在这里的是拉铁,他出身于下城t15区,我不知道他父母是谁,有没有爱过谁,我猜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这种人在杀戮秀上就是开胃点心,他的生命低劣廉价。&rdo;
医生咳嗽了一声,觉得他的话很不合适,但又鼓不起勇气打断。
白敬安只是盯着新土看,一言不发。
&ldo;我不喜欢他,我猜没人喜欢。&rdo;他接着说,&ldo;他被摧毁了,一辈子被人利用和伤害,但还是不死心,想去渴望什么重要的、有意义的东西……傻瓜一般都是这么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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