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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音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味儿压垮了。
姑姑枣花的手术算是相当成功,这得感谢肖天,没有他,姑姑那天怕是下不了手术台。谁也没想到,手术做到一半时,姑姑休克了,据护士说,那天的情况很危险,病人没了呼吸,心脏跳动也渐渐弱下来,手术被迫中止,若不是肖院长经验丰富,沉着镇定,那天的情况怕是很不好应付。就这,手术比原先预计的还是延长了两个多小时。
不管怎么,手术是成功了,姑姑恢复得不错,这是件高兴的事儿。可玉音就是高兴不起来,好些个口子,她的心都闷闷的,高兴像是离她越来越远。
驼驼看出了她的心事,问:&ldo;你到底有什么愁,说出来吧,说出来总比闷心里好受点儿。&rdo;
玉音没说,她不知道该跟驼驼说什么。真的,她很感激驼驼,如果不是他,她是挺不过这些日子的。钱的事不说,单是那份儿怕,那份儿孤独,那份儿无助,就让她顶不过去。人只有经历了这些灾难性打击,才明白多一双手就多一份扶助这话是多么温暖。可玉音的扶助在哪儿?满世界似乎就找不到另一双手,一双可以帮着她渡过那段艰难的手。
驼驼从外地演出回来,那段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姑姑已能说话了。但,她心里,仍是盛满了感激。毕竟,医院的每一个日子,都充满了煎熬。消息源源不断地从沙乡送来。来看望姑姑的,有拾糙、红柳她娘、五狗子他爹。还有几个小时跟姑姑很要好的玩伴,她们虽是出嫁到了沙乡之外,一听到消息。还是惶惶地就来了。独独,没有她自家的人。
来了就得喧。这一喧,就把愁给喧出了。
先是说哥哥玉虎的案子又往大里去了,他们在内蒙抢了人,抢的也是沙乡人,挖煤挣了点儿钱,要回沙乡,结果让麻五子盯上了,在车站后面的一条小巷里就给下了手。这事是麻五子主动承认的,麻五子看上去真是不想活了。他把啥事也招了,一招,就把玉虎也害得活不成。拾糙说,蹲牢是肯定的,就看蹲几年。
接着是嫂嫂要离婚,家里的东西都拉到了娘家,还不解气,扬言要扒房子。要不是村上老人们拦住,房子怕真就给扒了。不过婚是离定了,嫂嫂的口气很凶,骂了东又骂西,骂得一村的人不敢跟她接茬,好像嫁给玉虎,是沙湾村的人把她硬绑去的。&ldo;离了也好,这样的媳妇,要她做啥!&rdo;说这话的是五狗子他爹,一个老实人,就因五狗子小时害病,没钱治,眼看不行了,姑姑打沙窝铺跑来,说,快往大医院送,钱我给。就把姑姑牢牢记下了。这回他拿了三千,一千是还过去的欠账,另两千,说是一点儿心意,千万别让嫌少。拾糙偷着说,那钱是骆驼卖的,五狗子家能卖的,就剩骆驼了。五狗子命不好,娶媳妇拉了不少债,结果娶了个病婆子,一年到头药罐子不离火,钱都熬进药罐子里了。
玉音的心,就这样一天天沉重。
最让她愁的是爹,听拾糙的口气,爹的事儿也不小,很可能得拘留。玉音没敢细问,问得多,愁就多,索性不问。
这些事儿,能跟驼驼说?
见她不说话,驼驼也没敢再问,转动轮椅,往楼道那头去了。这一去,就又把玉音的心给搅翻了。
怪姑姑。
她怎么总就往歪处想呢?姑姑一开始对驼驼是很好的,问长问短,嘘寒问暖,亲热得很。慢慢,态度就变了,尤其是手术完后,只要一听驼驼来,脸立马就阴下了。玉音一开始不明白,还以为姑姑知道了过去她救驼驼的事,不高兴。拐弯抹角一问,不像。后来,她渐渐明白了,姑姑是怕她,唉,她怎能就往那个方面想呢。
玉音也懒得解释,这事解释不清,也没必要解释,她跟驼驼说:&ldo;往后,你少来点儿吧,你来去不方便,再说还要照顾酒吧的生意,老来医院,咋行?&rdo;
驼驼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傻着脸说:&ldo;我不来咋行,就你一个人,能挺住?&rdo;
&ldo;能挺住,这不都挺过来了吗。&rdo;
&ldo;可我还是不放心,来了心里就踏实。&rdo;驼驼也是实话实说,不会往别的地方想。
姑姑就不一样,老是警觉地竖着个耳朵,听她跟驼驼说什么。有一次,她送驼驼下楼,回来得有点儿晚,姑姑竟拉了脸,非要问她这长的工夫做啥?气得她真想冲屋子吼,我还能做啥,除了钱,除了病,我还能说啥!她当然不能吼,她怎么能吼呢,所有的委屈、不快、心酸,她都得忍,也该忍。
有时候还真是忍不住,那就跑出去。偷偷哭一场。
玉音懂姑姑,真的懂,不用姑姑明说,她也清楚,姑姑是在替她着想。&ldo;音儿啊,姑姑怕是活不长了,你不用宽慰姑姑,姑姑得的病姑姑知道。我这心里,啥都能放得下,独独一件事儿,放不下。你就成全了姑姑,抓紧点儿,让姑姑看到个结果,走了,也心安。&rdo;
姑姑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是啊,姑姑现在是啥也不管了,不顾了,就操心她的婚事。按姑姑的话,只要她能体体面面嫁出去,嫁得好,这辈子,她的心也就甘了。
可嫁人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吗?玉音忍不住又难过起来,这些年,姑姑没少操心她这事儿,只要一回沙窝铺,一住在红木房子里,姑姑说的,准是这事儿,一说就是半宿,听得玉音耳朵里都起茧了。这一回,姑姑更是来人就说,来人就提,好像立时三刻,就要给她找个婆家。那天乔雪来看姑姑,是跟方励志一道来的,姑姑刚刚能说话,看见乔雪跟方励志手挽手进来,姑姑眼里立马儿就有了光,非要拉着乔雪问,怎么跟方励志认识的,认识多久了,婚事订了没,啥时办?那口气,好像她成了乔雪的姥姥。中间方励志到外面接电话,她忙忙将乔雪的手抓在手里,硬撑着坐起来说:&ldo;你跟音儿差不多大吧,瞅瞅,你多有福,找了多好一个对象。你可不能光顾着自己,抓紧给我家音儿也介绍个吧,她不嫁人,我这心,真是搁不下。&rdo;说着,脸上就又把愁露出来。乔雪被姑姑说急了,逗她道:&ldo;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个小常,也是研究生,长得蛮帅的,就不知玉音看上看不上?&rdo;
&ldo;看上,看上哩,咋会看不上?下一回,你把他带来,说定了啊,你可说啥也要带他来。&rdo;
后来小常果然来了,是跟尚立敏一道来的,说是回所里报资料,顺道来看看她。姑姑高兴得,病立马退了三分,人也一下精神了,非要缠着小常问这问那,问得一旁的尚立敏直翻白眼,结果正问着,小常的女朋友来了,人家也是大学生,在农科所上班,是来喊小常一道儿去看房子的。姑姑眼里的光刷地灭了,身子一软,倒在了病床上。
姑姑的反常表现令玉音忍不住就乱想,姑姑会不会真是有了啥预感?想法一出,她把自己先吓了一跳。
苏宁教授来了。连续几个周末,苏宁教授都要到医院来,要么陪姑姑坐坐,问问病情,要么,就跟玉音说说专业上的事。苏宁教授的那档事儿早已过去了,也亏了是他,敢于告,敢于把真相说出去。结果,有关方面怕了,生怕他把事儿弄大,四下找人跟他做工作,要求他停止上访,别把矛盾扩大化。苏宁教授并不是想把事情弄大,他只是想还原真相,让沙县方面承认做了假。至于他自已蒙受的那点儿羞,倒没怎么提,反正明眼人都知道,周正虹在他身上玩了一出苦肉计。这事最终还是周晓哲出面调解的,周晓哲说,基层作假已不是啥新鲜事,各个地方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省上已就此问题专门进行过讨论,决定借这起事件,在全省来一次统计执法大检查。同时,周晓哲向苏宁教授保证,沙漠水库还有沙县水利部门工作中暴露出的严重问题,一定要彻查。话说完没几天,省委省政府便召开电话会议,全面部署胡杨河流域综合治理工作。眼下,这项工作已声势浩大地展开,胡杨河流域已成为一个关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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