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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第1页)

说到这里,老先生刚才凝重的神情变得开朗起来,他笑着对谭、杨说:&ldo;你们湖南有个大名士叫王闿运,年轻时踔厉风发,受了几次挫折后,就对国事抱逍遥态度了。他的学问文章,老夫自是佩服,只是他那句&lso;三十看花犹嫌老&rso;的诗,就不免太颓废了点,老夫不敢苟同。老夫更喜欢苏东坡的那几句词:&lso;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rso;&rdo;

杨度见徐致靖慨然谈国事的时候,无意中竟然提到了自己的老师,觉得很有趣味。他知道老先生对老师有些误解,这种场合,当然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便静听不语。倒是谭嗣同忍不住插话:&ldo;壬秋先生就是杨度的老师。&rdo;

&ldo;哎呀,你是他的学生!&rdo;徐致靖惊道,&ldo;老夫刚才失言了,请别介意。&rdo;

杨度忙说:&ldo;您说得对,&lso;三十看花犹嫌老&rso;这句诗是有点颓废。为这句诗,晚生也曾当面请教过湘绮师。他说这是激励年轻人珍惜少年时光,人生难得是青春,切莫让年华虚度。&rdo;

&ldo;到底是学生,说起老师来就是不一样。&rdo;徐致靖爽朗地笑起来。

梁启超说:&ldo;杨晳子是壬秋先生的高足,有名的才子,乙未年公车上书,湖南公车的领头人就是他。他今科会试,必然高中无疑。&rdo;

徐致靖笑着说:&ldo;看来翰苑又要多一个三湘俊才了。&rdo;

这句话说得正合杨度的心思,他起身致谢:&ldo;谢老前辈的厚爱,今后若能有机会常蒙老前辈的教诲,乃晚生的幸事。&rdo;

谭嗣同也起身说:&ldo;打扰您半天了,我们就此告辞了。&rdo;

&ldo;好。&rdo;徐致靖起身,&ldo;我送送你们。&rdo;

杨度说:&ldo;老前辈这样客气,我们如何受得了。&rdo;

徐致靖说:&ldo;你们都是国家的希望所在,老夫理应亲送出大门。&rdo;

谦逊一番后,三个人跟着徐致靖出了书房,来到庭院。杨度指着那几个大水缸问:&ldo;这几个鱼缸古雅得很,是明代烧制的吗?&rdo;

&ldo;晳子先生好鉴赏力。&rdo;徐致靖答,&ldo;正是明代成化年间厂官窑烧制的。&rdo;

杨度说:&ldo;这样大而造型别致的厂官窑缸,存世者怕不多了。&rdo;

徐致靖摸了摸水缸的边沿说:&ldo;据说当年宫廷专门订制一百个这样的水缸,为保险起见,厂官窑一共烧了三百个,从中挑出一百二十个送去给宫廷。宫中选了一百个,剩下的二十个,以二百两银子卖给了一家瓷器店。老板打起&lso;宫中剩余&rso;的招牌,以二千两银子的价卖给了开平王常遇春的后裔,转手之间便获利十倍。&rdo;

众人发出啧啧声。

&ldo;这个老板虽获利十倍,但卖的是真品,还算赚的不是昧着良心的钱,最可恨的是卖假古董,我给你们讲个最近的小故事。&rdo;

众人的目光都从水缸移向徐致靖。

&ldo;上个月,湖广总督张香涛进京叙职,偶游海王邨,看见一个古董店,装潢甚为雅致,他便进店浏览。见店中庭院摆着一个很大的坛子,为陶制品,形状既古怪,色彩也朴质。张香涛本是个有名的古物鉴赏家,暗思这样的坛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走近一看,他更被吸引住了,原来坛子四周都是如蝌蚪形的篆籀文。张香涛谛视良久,也认不出几个字来,心里很惊异。问店主,回答说是某巨宦故物,店里借来陈列,不出卖。张香涛很惋惜。回寓所后跟一同进京的幕僚谈起这件事,幕僚说有可能是三代时的陶制器物。第二天,香帅和幕僚再去这个古董店。幕僚也是一个精于古董的人,二人仔细鉴赏一番,一致认为非三代古物莫属。香帅抚摸再三,不忍离去。幕僚知他想买,于是逼着老板找来物主,硬以三千两银子买下了。

&ldo;香帅极喜,命人抬回寓所,自己反复欣赏,费尽心思辨认坛子上的文字,同时又请高匠拓印数百张分赠僚友,大家都说这个坛子至少有三千年的历史了。香帅吩咐给坛子装满水,又放养几尾金鱼,天天在坛子边徘徊,自我陶醉。一天夜里,雷雨大作,第二天早上香帅来看坛子时,不禁惊呆了,原来四周的篆籀蝌蚪文已全部化为乌有,出现在眼前的则是一只极普通的瓦坛子。&rdo;

众人都不解,问:&ldo;这是何故?&rdo;

&ldo;张香涛仔细一看,先前的那些古文字原来都是用蜡写在纸上,再加上色彩掩饰,把它糊在一只今人烧制的瓦坛上的。张香涛白丢了三千两银子,还招来一个传之后世的笑柄。&rdo;

徐致靖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家也都跟着笑了。

快到大门口时,徐致靖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将谭嗣同拉住,说:&ldo;老夫年来昏眊,办事常常记前不记后。刚才我突然想到这荐举人才的事,倒有一个重要人物要荐举。&rdo;

&ldo;老大人说的是哪一个?&rdo;谭嗣同停住脚步问,梁启超、杨度也都站定望着徐致靖。

&ldo;来。&rdo;徐致靖指着西边葡萄架后的一间房子说,&ldo;诸位请到这里再宽坐一会。&rdo;

三人跟着徐致靖进了屋。这里才是徐致靖通常会见客人的地方。房间宽敞明亮,四周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杨度随便望了一眼,见有翁同龢、潘祖荫等人题款的字,还有一幅扬州八怪之一金农的兰草图,寥寥几笔,便把兰花高洁脱俗的神韵勾了出来。这幅图,似乎专为今日的收藏者而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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