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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1页）

这时候，雨下得极大，树叶子上的水，流到地下，像牵线一般。院子里平地水深数寸，那些地下种的花糙，都在水里漂着，要穿过院子，已是不能够。燕西顺着回廊走，便到了敏之这边来，隔着门叫了一声五姐，也没有人答应。推门看时，屋子里并没有人。燕西一个人说道：&ldo;主人翁不在家，就全走了，这大的雨，她们上哪里去玩？我真不懂。&rdo;一人在这里想着，忽然听到屋角边有喁喁的说话声。在这墙角上，本来有一扇门，是阿囡的屋子，燕西便停住脚步，靠着那门，听里面说些什么。只听见有个女子声音说道：&ldo;我真看不出来，她会就这样跑了。我们还在这里伺候人，她倒去做少奶奶了。&rdo;又一个人带着笑音说道：&ldo;这个样子，你也想做少奶奶了？你有小怜那个本事，自己找得到爷们儿吗？&rdo;燕西听出来了。先说话的那个是秋香，后答话的那个是阿囡，闺阁中儿女情话，这是最有趣的，便在一张椅子上轻轻地坐下。秋香接上呸了一声道：&ldo;谁像你，和自己爷们儿通信？听说你早要回去结婚哩，是五小姐不肯。五小姐说：我比你大四五岁，还不忙这个事呢，你倒急了。&rdo;阿囡笑道：&ldo;你这小东西，哪里造出这些个谣言？我非胳肢你不可！&rdo;秋香喘着气叫道：&ldo;玉儿妹，玉儿妹，你把她的鞋拿走，可不得了。&rdo;只听见玉儿说道：&ldo;阿囡姐姐，饶了她吧。&rdo;阿囡道：&ldo;小东西，你帮着她，两个人我一块儿收拾。&rdo;这时，就听见屋里三个人拉扯的声音，接上又是扑通一下响。燕西嚷道：&ldo;呵唷！猫不在家，耗子造了反了。&rdo;大家正闹得有趣，听得人的声音，忙停住了。回头看时，燕西已走进来了。阿囡没有穿鞋，光着一双丝袜子，在地板上站着，那丝袜子本是旧的，有几个小眼儿。刚才在地上一闹，裂着两个大窟窿，露出两块脚后跟来。燕西对着地板上先笑了一笑，阿囡坐在床沿上，两只脚直缩到床底下去。燕西道：&ldo;你们怎么全藏在这里，没有事吗？&rdo;秋香道：&ldo;前面也在打牌，后面也在打牌，我们就没事了。&rdo;燕西道：&ldo;前面谁在打牌？&rdo;玉儿道：&ldo;我们姨太太、二太太、五小姐、太太，打了一桌。大爷、三爷和前面两个先生，也有一桌。七爷怎么也在家里？这大雨，没法子出去了，不闷得慌吗？&rdo;燕西笑道：&ldo;你们谈什么？还接着往下谈吧，我听了，倒可以解解闷。&rdo;阿囡究竟是成人的女孩子了，红着脸道：&ldo;七爷老早就来了吗？&rdo;燕西笑道：&ldo;可不是老早就来了。来是来的早，去可去的不早，我在这里等着，看你几时才站起来？穿着一双破袜子，也不要紧，为什么怕让人看见呢？&rdo;玉儿便推着燕西道：&ldo;人家害臊，你就别看了，那边屋子里坐吧。&rdo;秋香看见，帮着忙，一个在前拉，一个在后推，把他硬推出来。

燕西道：&ldo;好哇，我不轰你们，你们倒轰起我来了？别忙，一个人我给你找一件差事做，谁也别想闲着。&rdo;秋香跑出来道：&ldo;给我们什么事做呢？&rdo;燕西道：&ldo;必得找一件腻人的事情让你们去做。让我来想想看，有了，你少奶奶炖莲子呢，罚你去剥半斤莲子。&rdo;玉儿出来笑道：&ldo;我呢？&rdo;燕西道：&ldo;你呀，我另外有个好差事，让你把前后屋子里的痰盂，通统倒一倒。&rdo;说时，阿囡已经换了一双袜子走了出来，一手理着鬓发，对燕西笑道：&ldo;前前后后都有牌，七爷为什么不瞧牌去？&rdo;燕西道：&ldo;我只愿意打，我不愿意看，你们也想打牌吗？若是愿意打的话，带我一个正合适。你们的差事，我就免了。&rdo;那玉儿年小，却最是好玩，连忙笑道：&ldo;好好，可是我们打牌打得很小，七爷也来吗？&rdo;燕西道：&ldo;我只要有牌打，倒是不论大小的。&rdo;玉儿道：&ldo;可是不能让姨太太知道，我们在哪里打呢？&rdo;燕西道：&ldo;我那书房里最好，没有人会找到那里去的。&rdo;阿囡笑道：&ldo;玉儿，那样大闹，你不怕挨骂吗？我们在这里打吧，什么时候有事，什么时候就丢手。&rdo;燕西道：&ldo;你们只管来，不要紧，有我给你们保镖。&rdo;阿囡道：&ldo;我这里没有人，怎么办呢？&rdo;燕西道：&ldo;老妈子呢？&rdo;阿囡道：&ldo;在屋子里睡午觉去了。&rdo;燕西道：&ldo;那就随她去。回头五小姐来了，还怕她不会起来吗？&rdo;玉儿道：&ldo;和七爷在一处打牌，不要紧的。有人说话，就说七爷叫我们去打的，谁敢怎么样呢？&rdo;秋香笑道：&ldo;你这样要打牌，许是你攒下来的几个钱，又在作痒，要往外跑了。&rdo;玉儿道：&ldo;你准能赢我的吗？&rdo;秋香道：&ldo;就算我赢不了，别人也要赢你的，不信你试试看。&rdo;燕西道：&ldo;不要紧，谁输多了，我可借钱给她。&rdo;阿囡笑道：&ldo;听见没有？谁输多了，七爷可以借钱给她呢。我们输得多多的吧，反正输了有人借钱呢。&rdo;燕西笑道：&ldo;对了，输得多多的吧，输了有我给你们会账哩。&rdo;玉儿道：&ldo;七爷那里有牌吗？&rdo;阿囡笑道：&ldo;你看她越说越真，好像就要来似的。&rdo;燕西道：&ldo;自然是真的。说了半天，还要闹着玩吗？我先去，你们带了牌就来。&rdo;燕西说完，自走了。

阿囡轻轻地走着，跟在后面，扶着门，探出半截身子向前看去。一直望到燕西转过回廊，就对秋香、玉儿笑着一拍手道：&ldo;这是活该，我们要赢七爷几个钱。&rdo;秋香道：&ldo;他的牌很厉害呢，我们赢得了吗？&rdo;阿囡道：&ldo;傻瓜，我们当真地和他硬打吗？我们三个和在一块儿，给他一顶轿子坐，你看好不好？&rdo;秋香笑道：&ldo;这可闹不得，七爷要是知道了，不好意思。&rdo;阿囡笑道：&ldo;七爷是爱闹的人，不要紧，他知道了，我们就说和他闹着玩的。赢他个三块五块的，他还在乎吗？&rdo;秋香笑道：&ldo;我倒是懂，就怕玉儿妹不会。&rdo;玉儿笑道：&ldo;我怎么不会？&rdo;秋香道：&ldo;你会吗？怎么打法？你说给我听听。&rdo;玉儿笑道：&ldo;你们怎样说，我就怎样办。我拼了不和牌，你们要什么，我就打什么，那还不成吗？&rdo;阿囡笑道：&ldo;只要你这样办，那就成了。&rdo;秋香道：&ldo;要什么牌，怎么通知她呢？她是个笨货，回头通知她，她又不懂，那可糟了。&rdo;阿囡将门关上，就把彼此通消息的暗号约定了。

说了一阵，捧牌的捧牌，拿筹码的拿筹码，便一路到燕西的书房里来。燕西笑道：&ldo;你们带了钱来了吗？&rdo;阿囡道：&ldo;带了钱来了，一个人带了三块钱。这还不够输的吗？&rdo;燕西笑道：&ldo;三块钱能值多少？&rdo;玉儿道：&ldo;七爷不是说了吗，输了可以借钱给我们吗？&rdo;燕西道：&ldo;输了，就要我借钱，设若三家都输了呢？&rdo;阿囡道：&ldo;自然三家都和七爷借钱。难道七爷说的话，还能不算吗？&rdo;燕西道：&ldo;算就算，只要你们都输我就都借。反正我不赢钱就是了。&rdo;阿囡道：&ldo;不见我们输的，七爷都赢去了。&rdo;燕西道：&ldo;不是我赢，另外还走出一个人来赢不成？&rdo;阿囡道：&ldo;我们还打算抽头呢。&rdo;燕西道：&ldo;你们还打算抽头给谁？&rdo;秋香道：&ldo;谁也不给，抽了头我们叫厨房里做点心吃。&rdo;燕西笑道：&ldo;很好，我也赞成，那样吃东西，方才有味。&rdo;玉儿道：&ldo;七爷也在我们一块儿吃吗？&rdo;燕西道：&ldo;那有什么使不得？现在是平等世界，大家一样儿大小。你不瞧见柳家的少爷，讨了小怜做少奶奶吗？&rdo;玉儿道：&ldo;各有各人的命，那怎样比得？&rdo;秋香红了脸，啐了玉儿一口，说道：&ldo;亏你还往下说！&rdo;燕西笑道：&ldo;你又算懂事了，以为我说这话是讨你们的便宜哩。&rdo;阿囡撅着嘴道：&ldo;还不算讨便宜吗？&rdo;燕西道：&ldo;这更不对了，就算讨便宜，我也是讨她们两人的便宜，和你有什么相干呢？&rdo;秋香道：&ldo;七爷，这可是你自己说的。&rdo;燕西道：&ldo;不要闹了。我说错一句话，也不吃什么劲，何必闹个不歇呢？打牌吧，回头打不了四圈，又要吃晚饭了。&rdo;秋香道：&ldo;我们在里面那屋子里打吧，在这里有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rdo;这书房后面，有一个套间，本是燕西的卧室。因为他不在这里睡，就空着了。燕西道：&ldo;在这里打，免得人知道，我就不喜欢人看牌。&rdo;阿囡道：&ldo;七爷不喜欢人看牌，为什么自己又去看别人的牌呢？&rdo;燕西笑道：&ldo;大家都是这样的。刚才你就和秋香闹着玩。为什么不许我和你闹着玩哩？&rdo;阿囡道：&ldo;姑娘和姑娘们闹着玩，不要紧的。&rdo;燕西道：&ldo;秋香，你们打她一顿吧，姑娘和姑娘闹着玩，那是不要紧的。&rdo;阿囡道：&ldo;到底是打牌不打牌呢？不打牌，我这就要走了。&rdo;说毕，捧了那个筹码盒子，转身就要走。玉儿一把拉住，笑道：&ldo;别真个闹翻了，来吧来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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