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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五（第2页）

“大家都放声大笑，我指着一桌酒坛子，道：‘那林公子可算是找对人了！’正在说话间，平静的夜色里忽然传来几声清脆的‘咚、咚’琴声。这琴声好似近在身畔，但仔细一听，又觉得远在天边。显然是弹琴者内力深厚，虽然身在数里之外，但使出了类似‘千里传音’的功夫，将琴音送到我们耳边。我不禁心中一跳，想道：‘又是一个高手!’”

“林公子淡淡一笑，从腰中抽出玉萧，放在唇边吹响。顿时，‘呜呜’箫声盘旋升空，与远处琴声相互交织，如同应答对话一般，遥相呼应。过得片刻，琴声停歇，林公子也放下玉箫，转头对二哥道：‘关兄，我本还想替你医治日月穴的病症，不过恐怕是不行了。我有约在身，不得不先行一步。明日戌时，城外半山寺再会，不见不散！’说罢，他朝我们一一抱拳，道：‘告辞！’话音刚落，他足尖一点，如白燕般轻灵地反身跃回舟上，随波而去了。”

说到这里，夜魅沉默片刻，目光望向段智祥与妙法方丈等人，轻叹一声，缓缓道：“次日，二哥带了数坛好酒，孤身前去赴约，却久久不归。待我们寻去半山寺时，不见林公子的踪影，却发现二哥倒在血泊之中，早已咽气了。”

虽早有预料，但段智祥等人均是心头大震。尽管他们从未与暗潮谋面，但听过了夜魅的描述，心中都对这个豪爽的汉子颇有好感。如此不明不白的横死，实在是太过凄惨了一些。段智祥低头不语，心道：“显然林贤弟不会无故加害于暗潮护法，真凶定然另有他人。只不过现在他被牵扯其中，身上的嫌疑是难以洗清了。”

这时，妙法方丈双手合十，低眉道：“阿弥陀佛。贵教暗潮护法为人爽朗，性情直率，不失为一名江湖豪客。听闻他惨遭奸人所害，老衲心中也感到十分惋惜。我佛门弟子虽然禁嗔，禁恨，却不妨碍惩恶扬善，降妖伏魔。诸位在追查真凶时，如有我天龙寺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们自然是不会推辞。倘若万般不幸，凶手当真出自我天龙寺，那老衲亦不会隐瞒包庇，定给诸位一个公道。”

妙法方丈接着道：“说到追查真凶，当然不能凭空猜测，还得从线索入手。如老衲所记不错，毒手护法之前曾说暗潮护法是......于六脉神剑之下？”因为当堂说出一个“死”字实为不雅，妙法方丈便将此字含糊带过了，众人也都知道他的意思。

罗广胜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微微沉吟，接着道：“想必方丈大师一定心中疑惑不解：‘为何你们便能确定一定是六脉神剑’？”妙法方丈道：“的确如此。自我祖父以来的百余年间，从无人能练成六脉神剑，自然就无人见识过六脉神剑。不过在座诸位都是有见识，有智慧之人，既然如此笃定，那必然是有什么缘故。”

右使周齐道：“方丈所言正是。这其中的原委，便由在下和方丈道来吧。”妙法方丈僧袖轻轻一抚，正色道：“周右使请讲。”周齐道：“在此之前，在下却有一事想要请教。贵寺的六脉神剑并非真剑，乃已内力化为无形剑气伤人。据在下所知，天下再无第二门功夫能有这等神通了吧？”

妙法方丈低头沉默良久，缓缓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衲不敢妄语。”他又道：“不过光以老衲如今浅薄的见识来看，在这世上，虽然以虚劲伤人的功夫不少，但是真能将内力化为剑气的，只有本寺的六脉神剑一门。”

周齐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方丈大师不必过谦。贵寺的六脉神剑被推为‘天下第一剑’，绝非浪得虚名。”他看了罗广胜一眼，轻咳一声，又对妙法方丈道：“贵派的六脉神剑既然是无形剑气，那想必留下的痕迹与寻常刀剑有所不同吧。”

妙法方丈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回答道：“这一点老衲倒不曾深究过，还请周右使明示。”这时，段智祥与众僧一齐向周齐望去，眼中含着疑问之色。了空，了尘，了寂与了定四僧修为还不及妙法方丈那么深厚，虽然对明教众人谈不上有什么恶意，但不明不白地被他们扣上一顶“杀人凶手”的帽子，心里总是觉得不大舒服。此时，四僧心中均想：“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算你口舌生莲，也没法将白的说成黑的。”

周齐顶着众人的目光，淡淡一笑，转向段智祥，问道：“段掌门，听闻贵派有一门南诏刀法，和一门太和剑法，中正平和，相辅相成，不知道在下说的对否？”段智祥点头道：“周右使果然见多识广。”周齐道：“段掌门既然是用刀剑之人，想必也知道剑乃‘刺兵’，两刃一锋，以刺点为要。而刀乃‘击兵’，一刃一锋，以横式为主。”

段智祥暗暗点头，心想：“剑乃兵中君子。天下各家剑法均讲究撩腕刺点，飘逸灵动，不多见横式劈砍之招。反观刀法却大多走的刚强猛勇的路子，相比剑法更易上手。”

周齐接着道：“倘若以长剑点刺，中招者伤口必然呈剑锋之状；倘若是劈砍，必然是刃先及肉。随着刃到脊处的厚度递增，伤口势必也将越撑越大。所以砍得越深，势必伤口越宽。换做刀，也是一样的道理。正因为寻常刀剑有形有质，所以造成的伤口也有特定的形状。”

他话锋一转，道：“无形剑气却有大不同。正因其无形无质，所以每次伤口的形状均是不同。有的是深且细，有的却是浅又宽，让人觉得凶手身上仿佛带了上百种形状不一的兵器。”

说到这一层，众僧皆是恍然。妙法方丈长眉微微颤动，问道：“难道暗潮护法的......”毒手截住话头，道：“我二哥遗体上，有数十道深浅，大小不一的砍伤与刺伤，伤口各不相同。”此言一出，妙法方丈等人均默然不语，心中惊疑不定。

过了片刻，妙法方丈深吸一口气，道：“此事疑点重重，老衲自身也十分不解。不过老衲若是一直这般推脱下去，倒显得自己心中有愧了。依老衲之见，要解开此事，当务之急便有两件。”语音微挫，他又道：“其一，尽快请林侯爷回寺与诸位相见，解答疑惑。”妙法方丈望向段智祥，道：“智祥，本不该耽误林侯爷在外为国事奔波，只不过我天龙寺的清名也非同小可，此间该如何安排，就看你了。”段智祥躬身道：“方丈放心，若是今日就飞鸽传书，不出半月，林贤弟便可回到大理了。”

妙法方丈点了点头，接着道：“那就好。至于其二，便是与诸位明教英雄一起商讨判定是否暗潮护法真的死于六脉神剑之下。倘若不幸如此，那只能说明本不该外传的六脉神剑已被奸人偷学了去。这对我天龙寺也是一桩大事，如不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老衲难免心中不安。”

明教众人如罗广胜，周齐之辈并非是不讲道理之人，更不是什么鲁莽之徒。起初他们也许怀疑过的确是林公子，或是天龙寺中某人下的毒手。但与妙法方丈、段智祥等人相处下来，他们觉得对方举止正气，并非什么奸恶之辈，言语间也没有丝毫破绽，疑心不禁消除了大半。

罗广胜点头道：“我们大家伙这次冒昧来访，的确想与林公子见上一面。至于方丈大师说的第二件事，却也是合情合理。如方丈所说，天下之大，各类武功层出不穷，也许便有另一门功夫能化内力为剑气，只是大家都未听说过罢了。”

妙法方丈道：“不错。刚才周右使的分析虽然有理有据，但说到底也还是推论罢了。至于六脉神剑到底是什么样子，在座的各位都没见过。不如老衲与我四位师侄将六脉神剑施展一遍，诸位看了，也许会有一些新的头绪。”明教众人一听，心头不禁一阵发热。且不论其他，这六脉神剑绝迹江湖已有数百年，不知有多少人想一睹其风采而不得。这么一个珍贵的机会摆在面前，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罗广胜微微一笑，抱拳道：“能一观‘天下第一剑’的神采，实在是在下的一生之幸。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站在一旁看着，终究是比不上切身体会来得有用。”

妙法方丈“哦”了一声，道：“罗左使的意思是......？”

罗广胜回头扫视明教众人一眼，道：“既然我们这边也有五人，不如就请贵寺五位高僧分别出手，以六脉神剑来逐一指点一番。”明教众人闻言眼睛都是一亮，纷纷称是。一来他们均是好武，二来也可以此法来防止天龙寺五僧暗藏功力，故意隐瞒。

妙法方丈自然看出了罗广胜的想法，微微一笑，正当要出言应答之时，殿外从远及近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道：“罗左使，你好像还少数了一人吧？”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花，大雄宝殿外已巍然站了一名紫袍老者。那紫袍老者双眼炯炯有神，面孔方长白净，两髯苍苍，冲着妙法方丈等人一拱手，朗声道：“老夫明教教主方泰安，各位高僧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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