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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墙头马上（第1页）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崔浩骑在园墙上，倚着墙头光秃秃的梅树，有点儿小小的凌乱！

禁足多日的平阳少公主派了她的好骑奴，他的便宜学生谢玄青同学，来请他到庄上叙话。结果，到了庄口，青天白日，大门紧闭。

谢玄青同学呢，噌的一个箭步跃上了墙头，翻身进了园子，留下他九品儒林郎崔浩，捧着门下省发的福利手炉，风中凌乱。

谢玄青同学不见了踪影。不多时，却有一个小厮从墙头冒出脑袋向他招手，“对不住，对不住，崔大人。庄里的牝牛难产，子忠刚进门就给叫去了，抽不开身。我给您搭个软梯下来，劳烦您辛苦一下尊手和尊脚啦。”

院子里垂下一条结实的软梯。

好吧，崔浩并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爬个软梯并不成问题，但是，到底为什么放着大门不走，却要翻墙啊？

小厮看出了崔浩诧异的神色，无奈地解释道：“圣旨让俺们公主殿下‘在庄上闭门思过’三个月，圣上让公主‘闭门’，庄上没人敢开门呀，如今出入只好都是——喏，翻墙。马车牛车也赶不出去，都是翻墙出去再雇外面的牛车呢。好在，公主说咱们庄中差不多可以算‘自给自足’，稀罕些的年货也能打渭河码头上用水渠运进些，也不算违反了上谕。”

好吧，圣旨如此，那自然是乖乖翻墙吧。忽然想起，月前六品女书史上官碗碗姑娘亲自来给他传话，只怕也是翻墙出入的。想象她那圆乎乎的身子小步快跑地跑到园墙前，吭哧吭哧攀上软梯，再圆润地滚过园墙，崔浩脸上浮出一丝微笑。

手脚并用，刚刚攀到墙顶，骑在园墙上的崔浩再次被眼中的景象震惊得……一时忘记了下墙。

庄中远处枯黄的草场上，一个圆乎乎的少女，梳着双鬟，正骑着一匹白马扬鞭奔驰。那少女红衣猎猎，那马儿蹄踏银霜，随着缰绳的起落，马儿忽而踏过沟渠，忽而跃过栏栅，少女圆润的身影随着马儿的起落如一团颤动的火焰，端的是一副飒爽英姿的好景象。

不过，马上的少女，上官碗碗小朋友可不是这样想的。

自从打太子别墅回到庄上，碗碗的新月眉就皱着没松开过。她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身上的肉肉！

“胖得没眼看！”

“就算公主长得跟那胖丫头似的，可有人敢说个‘不’字？”

太子元勇和覃吉内侍的话一句一句敲在她的心上。

她为公主丢脸，她令公主蒙羞！都怪这身肉！

她试图减少食量，夜里肚子的叫声吵得公主和华年都睡不着觉了，可是腰围分毫不动。

她加大运动量，主动承担每日把公主的羊羔们抱进抱出的人物，力气倒是增长了不少，可是臂围纹丝不动。

她看华年高挑苗条，寻思着骑马能有用，公主就把大白马阿白给了她。她苦苦练了两个月，把阿白练得每天跟着她转悠讨豆子吃，把阿白练成了好朋友，练成了指挥如臂使的“神马”。可是，“神马都是浮云”，至少对于她身上的肉肉而言，正是如此。她只是练成了一个更加健壮灵活的……胖丫头。

“崔大人，崔大人，请劳尊步，下墙吧——”小厮的提醒把崔浩的思绪召唤回了现实。攀着搭在园墙边梅树上的梯子，崔浩第一次来到了平阳少公主元锦瑟的渭河农庄。

进得庄来，与京中其他贵人渭河庄园的风格大相径庭，没有花木掩映的流觞曲水，却是青苗成片，水渠交错。这边草场上草叶已经枯黄，阳光下牛羊马骡各色牲口应有尽有，膘肥体壮。那边果木成林，各色的果树虽说大都已经落秃了叶子，却也还有金灿灿红彤彤的几个冻柿子零星点缀枝头。

阡陌之间，有零零星星的农夫农妇正在忙活着赶去修渠，或挑着担子，或拿着铁锹，或赶着牛车，个个身材健壮，面色红润，精神健旺。见惯了城外城中新涌进的面黄浮肿的流民，崔浩不免有些进了世外桃源的隔世之感。

公主居住的小院，隐藏在小小村落的深处，没有飞檐斗拱，也没有莲柱雕梁，只是一圈整整齐齐的黄土矮墙，围着几间石基青砖碧瓦的矮房。

崔浩却在心中暗暗叹道：这低调的奢华亮瞎眼睛啊！

公主果然还是公主，满长安的钟鸣鼎食之家，居所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的有的是，只怕也没有本事建出公主这么些间青砖碧瓦的房子。不说别的，这么多的青砖，就算是让工部来烧，也够他们喝上一壶的。

虽然素有“秦砖汉瓦”之说，其实不论是前汉还是后汉，不论是南朝还是北朝，皇宫宫殿建筑的大部分外墙也还是立柱之间垒上夯土筑成的。没别的，这年头青砖仍旧烧制不易，主要还是用于装饰，和铺设内室地面，整面整面的外墙全用烧的素青砖砌起来……这耗费得起的，只怕只有当今圣上的这位掌上明珠了。

还好不用再翻墙了。小院柴门半掩，小厮在院外报说崔大人到了，公主殿下就亲自迎到了门口。

公主元锦瑟的身边不见碗碗的踪影，想来还在马场没有回来，侍立一旁的小太监阿秋叉着手对崔浩笑了笑。公主身边站着的另一位是个面生的宫女，这宫女服色不高，长身玉立，柳眉凤目，没有梳侍女们常梳的双鬟髻，而是梳着螺髻，有些像男子歇髻，这宫女叉着手对他行了个礼，长得和他那便宜学生谢玄青颇为相像，想来就是谢玄青常常念叨的妹妹了。这兄妹俩果然都是好相貌，看她举止也颇为端庄，公主看人的眼光真是不错。

至于公主本人，却有些形象草草。这是崔浩第二次见到平阳少公主元锦瑟，与她生辰宴上的盛装出席大大不同，这日她梳着和那宫女相似的简单的螺髻，穿一身有点儿污渍的男子的家常袍子，厚厚的翻着毛边，手里还拿着个奇形怪状的小罐子。

两月不见，少女元锦瑟的身量长了不少。也许是命妇的妆容实在太过“魔性”，崔浩在公主的生辰宴上并没有对公主的外貌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这日公主布衣粗服，不施粉黛，却让崔浩忽然明白了桓景，嗯，或许还有宇文宏大人，对她念念不忘的原因——眉长入鬓，不画而黑，肤色胜雪，不施粉而白，一双眼睛明亮异常，齿若编贝，却倒并非鼻若悬胆，她的鼻梁颇高，日角而隆准，不十分像皇后娘娘，倒与圣上更为相似——不是芙蓉香兰之姿，更不是蒲柳弱质之色，却是六七分的明练通达掺着三四分的英姿飒爽。

“崔先生别来无恙。”元锦瑟行了个福礼。

“公主殿下安好。”崔浩拱手还礼。

崔浩被让进了院子，院子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口水井和一口奇怪的石磨，再就是院子中放的几案和几个小杌子，还有……几只小羊羔跳跃玩耍，一只老黄狗趴在檐下，屋顶上一只小狸猫正在洗脸。

元锦瑟随意地拣了一个杌子递给崔浩，自己也捡了一个杌子坐下，小羊羔们立刻就簇拥过来，追着她手里的小罐子讨奶吃。

元锦瑟拔出小罐子顶上的塞子，拎起几案上的大罐子里往里加了一些奶液，一边喂给咩咩咩咩的小羊，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庄上今年不知怎么，滩羊、山羊都下了好多双羔，这几只都是没有母羊带的，天又冷，我就拿牛奶在我院子里喂，大多能喂活的。”

“本来想等禁足结束再去请教崔先生的，可是听说母后身子一直没有好转，我心中的疑惑也一天比一天深，所以还是冒昧麻烦先生来一趟了”，元锦瑟犹豫了一下，“——是我生辰宴上的事，先生善于演算，能见微知著，不知先生有没有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在下正要为此事求见公主。只是……”崔浩略看了一眼元锦瑟身边的阿秋和华年，“能否请殿下暂时屏退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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