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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遥并不着急回答,慢条斯理地将香囊在两手间来回把玩,轻抿着的唇线若有似无地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弧度。“是你自己从外面买来的吧?”她拿上面的穗子往他下巴上一扫而过,“你怎么可能会有姑娘喜欢……若是宇文大人还可信一点。”项桓听完便有些不高兴地拉下脸来:“凭什么他就可信?我比他差很多吗?”“不仅仅是差很多……”宛遥把他表情瞄一眼,扬眉笑道,“想当初还在长安的时候,几个有名的年轻将军里面,就属宇文大人最招名门淑女的青睐,上至权贵公卿,下至青楼市井,没有一个不把他当做梦中情郎的。“至于你和余将军么……”说着还刻意顿一下。项桓听她这口气就知道没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我和大头怎么了?”“余将军因为头大不讨人喜欢,你呢……相貌上是过得去,但眉眼太凶,还爱打人,二十岁以下尚未成亲的姑娘基本是第一个把你排除在外的,据说京城媒婆手上有本‘最不能嫁的未婚男子’名录。”女孩子笑得十分狡黠,“项大将军,你可是荣登榜首啊。”“……”项桓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不受待见,先是一愣神,随即脱口而出:“我怎么没听人提过……”“这些都是闺房里姑娘家的话题。”宛遥顺手把香囊丢还给他,“我自然比你清楚得多了。”平白又挨了一回嫌弃,项桓坐在原地捏着那香包自己玩了会儿,悄悄朝旁一瞥,故意把嗓音往上提了提,“我是不如宇文……”“可谁让某些人就喜欢我这样的呢,打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追,听说要上战场打仗去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衣袖不放。”话还没说完宛遥脸颊便红了起来,在他胳膊上一拧,皱眉道:“我什么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了?”“那可多了去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有多爱哭?”宛遥正准备再打他一下,转念不知想到了什么,故意侧过身去:“爱哭也比某人偷亲好啊。”“说是大将军呢,胆子那么小,亲了人还不敢承认……”“喂……”项桓环顾左右。后者自顾自地接着道:“回头问起来居然忘了,怎么会有人把这种事情当成是幻觉啊?”项桓像是有点急了,似笑非笑地冲她挤眉弄眼,“不准说了。”宛遥得逞似的笑起来,偏偏要气他:“堵得住我的嘴你也堵不住别人,当时余将军也在,你一路唤着我的名字走过来的样子,他可全看见了。”“诶诶诶……”她不依不饶:“嘴唇上挂着血呢,糊了我一脸……”“你还说?”少年扬起手里的香囊作势要吓唬她,趁宛遥往后退,伸手一把将人拽到怀里,两条胳膊牢牢圈住,使坏地去挠她的痒痒肉。“还说不说了?还说不说,说不说……”宛遥在他身上笑成一团,险些岔气,“……行了,行了行了。”“别闹了!”项桓却没放手,有意想逗她,女孩子边笑边缩着低头挣扎。她本就生得娇小,他这样揽在怀中时真就像是熊抱一样。宛遥被他困着坐在腿间,因为怕痒而不住扭动,这么一来二去,项桓居然隐隐的起了些反应……背后的触感十分明显。宛遥第一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脑中好似埋了雷火弹轰然炸开,她本能地回头反手便扇了一巴掌。“啪”的一抹脆响。项桓再次给她扇懵了,不自觉松手去捂着脸,瞪大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她看。宛遥心慌气短地“腾”一下站起身,一时间语无伦次,“我……”后者跟着迅速爬起,很是冤枉的质问道:“喂,你怎么又打我?”宛遥被他这么一问,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顷刻涨得整张脸通红,“谁、谁让你刚刚……”项桓憋屈得不行,“这又不关我的事,男人的正常反应好不好,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对面的女孩子却更加说不出话来,面颊烫得像是被烧熟了一般,最后一埋头,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宛遥!”他正准备追上去,蓦然想起药箱还在原地搁着,只得飞快折返,先把箱子背在肩头。怎么又生气了。项桓在后面叫她:“宛遥,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啊。”咸安三年的正月。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情连夜冲入帝都,风驰电掣地驶进大明宫,很快,皇城内外宫女太监皆纷纷议论起来。床榻上的皇帝隔帘听完羽林卫的禀报,细长的双眸竟少见地睁大些许,“你说袁傅病逝了?”“消息可靠吗?”跪在外的侍卫颔首说是,“燕王亲自吊唁,辍朝三日以示哀思,错不了的。”沈煜闻言好似如梦初醒,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掌心拍在膝盖上,缓然颔首:“好。”他重复,“好啊。”“朕知道了,你下去吧。”羽林卫遂领命告退。门扉“咿呀”合拢,寝殿内随之沉淀下来,宫灯的光透过纱帘显得朦胧模糊,那张挂在墙边的太后画像如笼于轻梦之中。沈煜独自坐了一阵,他像是把这个消息含在嘴里,仔仔细细的品味许久,然后才开始笑。起初是几声轻笑,渐渐地放肆癫狂,近乎用尽平生力气。沈煜撩开纱帐,大步走向那幅端庄清冷的画像前,他伸手过去,却在将要碰到之际又缓缓收回,只带着些许苦尽甘来的笑容,冲着并无生气的画纸殷殷道:“娘,儿子替你报仇了。”“您在天上看见了吗?”“儿子替你报仇了……”满殿的宫人鸦雀无声,习以为常地低眉顺眼,视而不见。唯有老宫女掖手站在门边,远远地望着那幅画像,好似隔了数十年的光阴与旧主相见,连她这样与世无争的人,竟也生出一丝欣慰与感慨来。年轻的帝王坐在案几前絮叨且亲切地说着话,好像那不是幅丹青图而是真实存在的,大魏国敬德皇太后。寝宫的门让人从外叩了两下,伺候的内侍把耳朵贴上去,静听半晌才恭敬地出声打扰。“陛下。”“杨将军求见。”沈煜那张脸转换得极快,从一个乖巧听话的孝子形象瞬间变作了不苟言笑的一国之君。他冷冷地回身,抛下话来:“让他候着。”“朕要更衣。”“是。”随侍的太监与老宫女一左一右捧着龙袍上前来替他穿戴,沈煜将两手摊开,任由他们披衣系带,嗓音冷而缓慢:“季长川在龙城待了快有大半月了吧?”伺候的侍从警惕地应了一声。“想必他此时已经在缺粮的边缘徘徊数日了。”沈煜慢条斯理地勾起笑,“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虎豹骑一点一点减少,是件很煎熬的事吧。“朕还真想亲眼瞧瞧他现在的表情。”帝王的神色阴鸷而冷毒,老宫女本想说些什么,然而却欲言又止,终究沉默下来。南方的春天来得早,刚至正月中旬,气候已逐渐回暖,山花浪漫成锦绣,成群的野味也开始在林中活动,天降甘露,万物苏醒。然而这样的季节来临,对于病患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温暖加重了伤口的溃烂,而到如今,药草缺斤少两,宛遥他们甚至连止痛的汤药也调配不出来了。兵舍里的喊声撕心裂肺,痛苦的伤兵在布条一层层拆开的过程中,煎熬般发出惨叫。他失了一条腿,由于没有必须的药品,伤口处渐渐恶化。宛遥正在给他清理腐肉,但麻醉的药早已用完,难忍的剧痛使得对方近乎没了理智,拳头不住的砸床。“为何没有麻沸散,为何没有麻沸散!”年轻的将士面容扭曲,一把用力扣住她的手,“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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