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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中阙(第3页)

说来奇怪,年轻梁王今天特别喜欢缅怀往事,回忆重闻,回忆耿渊,回忆每一个人……

就像他祭天成王前那夜,辗转反侧,忍不住将从小过往与点点滴滴从头回忆一次。

明天过后,他便将成为四国盟主,举起晋帝授予盟主金剑,朝雍国发出讨伐号令。就像重闻所言,梁国终将迈出一统中原那一步,说不得今夜也格外地多愁善感起来。

琴音轻轻响起,叮咚数声,毕颉瞥向黑暗中那个身影,月光如流水般洒进寝宫中。耿渊凭他琴声,足以像重闻威名般传遍天下。

这盲琴师却甘愿留在深宫之中,只为曾经还是一名不得宠王子他演奏。

七年前,毕颉离开宫廷,前往照水城路上,清朗男人歌声吸引了他注意力——耿渊披头散发,眉目间蒙着一条白布,白布中渗出血来,似是失去双目尚不久。他所弹所唱,乃是《卫风》“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那年雍、梁二国连番大战,照水一带适逢三年大旱,饥荒袭来,饿殍遍地。耿渊一身黑袍,端坐枯草丛生中旷野之中,弹唱起这思念离人歌曲,不禁令年仅十四岁毕颉为之动容。

他将耿渊带回宫中,让他弹奏予兄长及一众大臣们听,但这歌声并未阻止战火蔓延,直到重闻归朝,梁国才大败北雍,以战止战,取得了第一次胜利。

耿渊在宫中住了七年,毕颉习惯了他歌声,曾有一段时间,他担心自己一旦被兄长赐死,耿渊亦逃不脱身亡命运,只想尽早打发他离开为宜。

“你说得对,我们都终有一天会死,你前脚去,我后脚跟来。”耿渊听了以后,只简单地答道,“不过,不会死在你哥哥手里。”

耿渊若非双目失明,想必将是安阳乃至天下有名美男子,毕颉时常这么想。他白皙肤色,英气眉,高挺而完美鼻梁,清隽唇线,修长抚琴手指。要是在某一天摘下蒙眼黑布后现出灿若夜星般双目,不知得让多少人为之倾心。

哪怕当下双目蒙着黑布,月光照在他脸上,现出嘴角曲度与鼻梁,那一丝神秘莫测俊美,亦足以与各国闻名遐迩美男子匹敌。

只是毕颉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会用剑,当他抽出那把黑黝黝长剑之时,天地仿佛都为之变色,而他瘦削颀长身材,握剑在手一刻,就像变了一个人般。

重闻似乎早早地就看穿了这一切,于是逼宫之夜里,守在毕颉身边,唯耿渊一人。

那夜也是毕颉第一次看见他出剑——太子商派出近两百名训练有素甲士,前来杀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王子,外加一名瞎了眼琴师。

耿渊于是云淡风轻地,从琴下抽出如今拿在手中那把黑色重剑,守在门前。

毕颉恐惧地看着眼前一幕,鲜血染红了寝宫内外,渐渐漫出去,耿渊那修身黑袍却始终滴血不沾。直到远方火光映亮了夜幕,风里传来太子惨叫,耿渊才重新坐下,沉声道“现在,你是梁王了。”

毕颉始终没弄清楚,耿渊究竟年纪多大了,七年前见他是这模样,七年后还是这模样。耿渊大部分时候留在宫里,偶尔会离宫一趟。毕颉派人远远地跟过,属下回报,则是这瞎子每次都去安阳城中同一间民宅,民宅里住着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儿。

“为什么是我?”毕颉揉揉太阳穴,又在黑暗里轻轻叹了口气。

宫女进得寝殿来点灯,耿渊在这最后黑暗里答道“因为你是最合适。”

毕颉带着些许失落之意,低头看了眼案上奏折,他是个容易伤春悲秋人,左相认为他有“怜悯之心”,这也许就是重闻所认为“最合适理由”。毕颉心里清楚,百官们有一句话都没有说,兄长一旦继位,大梁国便将迎来权力更迭,而像重闻这等武将,更是难以驾驭。

正如重闻常言,一介武将,性命何足道哉?这一生所图,无非是为大梁建起千秋万载不世霸业。

“早点睡罢。”耿渊将剑收进琴底,淡淡道,“明天将是天下大日子,这一天,将被载入史册。”

“明天你会陪我去么?”毕颉问。

“会。”耿渊说。

虽然在这场四国会盟上,理应不会有刺客轻举妄动,也用不着这名武艺高强琴师保护自己,但毕颉很想有耿渊在。

这个话很少瞎子,陪伴他度过了整整七年光阴,陪伴着他从一个懵懂无知王子,长成了今天梁王。

许多话他既无法朝旁人说,更不敢朝重闻说,只能都朝耿渊说,耿渊听了,也只是云淡风轻地点点头,他知道毕颉几乎一切心情,清楚他快乐,也清楚他恐惧与忧虑。这样日子,如果耿渊缺席,想来将是年轻梁王遗憾。

他想听他琴声一辈子,直到他们都垂垂老去,离开人世那一天。you改网址,又又又又又又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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