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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镜子里的男孩（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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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躺回去。”

莉安皱着眉头和季校长面对面，他穿着一件套头的短袖薄卫衣，戴着口罩，头发都塞在了衣服里，裤子则是利落的牛仔裤，一副现在我就越狱给你看的表情，但是校长依然十分轻松地第五次识破了他的“伪装”，并且在莉安觉得算无遗策的时候适时地出现在走廊里挡住了他的去路。莉安瘪着嘴，用力扯下了兜帽，甩出里面塞着的红发，为伪装的代价，莉安现在满脸都是汗，他看着面前依旧面无表情地校长，投降一般把背后的红发拧在了一起，用发圈熟练地束成了一个马尾，狠狠一拉，系好了，仰着头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不少的恶趣味中年大叔，他一脸无所谓，噘着嘴眯着一只眼，像是某个还在叛逆期的美少女半夜想翻窗户出去玩却被老爹准确抓获，在客厅里一脸烦躁地边听老爹训话边想着本来都说好了的半夜湖滨潜泳大冒险。

“你想做什么去？”

“去恢复性训练。”

“你是去找死。”

“下一场比赛可是生死战，输了我就违约合同无家可归了好不好？”莉安一摊手，校长依旧面无表情。

“那我现在就把合同条款给你改一改，改成你必须念书到考上大学？”

“资本家都这么容易变脸的吗？”莉安看着说出这话脸色都不改的校长，校长虽然人到中年倒是还天天去健身房，虽然发量日益与体外的雄性荷尔蒙氛围成反比，但是和瘦瘦弱弱的莉安相比可以称身材伟岸。

“你的体重现在是多少了？”

“啊？”莉安一愣，“问这个干嘛？”

“说，你体检报告我给你看过了。”

“啊……九十七斤？”

“身高呢？”

“……165厘米。”莉安的眉头跳了跳，看着面前俯视着自己的校长，他感觉校长是在针对他。

“你记得你在马德里训练时的体重么？”

“那我哪记得，你估计要问问那个正义执行闷骚队长了，他说不定连我三围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百一十八斤，这是你刚入队时候的体重。”

“那看来我还蛮能减肥的哈……”

“里昂，”校长轻声打断了他，：“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

“看看我自己，我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莉安有些不明就里，眨眨眼睛，转头看向旁边，他正好站在总台的柜台前，总台后面摆着一面大大的镜子，正好能够看见他的全貌。

苍白。

莉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颧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颧骨已经这么突出了，他的眼窝深陷着，眼眶却泛着诡异的青红色，上眼睑仿佛惊悸般地缩到了极限，眼珠看起来大的几乎要突出眼眶，眼珠的下面泛着无数发丝一般的血丝，而其中某些最为粗壮的血丝，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盘绕在眼球上的红色细绳，上唇青色的胡茬正在顽固地冒着头，被他用力勒到后面的红发下，金色的发根正在生长，他的两鬓上细密的胡茬也开始了生长——在医院的病房里他没有条件化妆。

莉安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的脸颊了。那个被他藏在心底的男孩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卷土重来，他就像是一个看守，把那个男孩关在心底的角落，任凭他在里面哀求哭泣。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自己了，他从来没有照镜子的习惯，之前在马德里的时候，他听一西班牙对阿兹特克神话十分精通的大哥煞有介事的说镜子是通往冥界的道路，米克特兰堤库特里就在镜子观望每一个生者，莉安说你这是和隔壁日本神话看串台了，人日本神话才最爱从镜子里跑出几个人把你拽进去穿越异世界。

但是他真的不爱照镜子，也不爱照相，就和说话一样，我们听到自己的声音和录下来的自己的声音肯定不一样，人们总是觉得照片照的不像自己，甚至会发出“我居然长这样？”之类的感叹，因为人类从来没有“直接看到过”自己的脸，只能用镜子、照片、摄像头和别人的描述之类的方法来间接地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但是就和现在照相磨皮美颜三百遍一样，照片可以更改，摄像头可以设置，人们会欺骗你。只有镜子，只有最简单，最单纯的镜子会告诉你你到底是什么模样，无论是丑陋的美好的恐怖的，镜子就像是一个沉默的旁观者，看着你在它地面前遮盖自己欺骗自己，镜子没有任何意见，也不会做任何改变，你也不能用“手机的默认设置没办法”来为自己开脱。镜子只会重复你自己的样子，重复你的改变，一切都是你的决定，一切都是你干的，当里昂成了莉安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镜子里看见过自己，只有每天晚上被噩梦惊醒，到卫生间用冷水让自己强制冷静下来的时候，他才能看见自己本来的样子——苍白，无力，瑟瑟发抖又被恐惧吞噬，压根不被允许存在的男孩在镜子里躲着，用恐惧的目光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和这男孩说上话了，那镜子里的男孩恐惧地问他，是有人要来抓他了么，是有人要来带走他了么，莉安只能飞快地低下头，让那个男孩从镜子里消失。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他要看着那个男孩慢慢消失，另外一个温柔善良可靠的女孩取代了他的位置，他想要找到那个男孩的痕迹，只能看到鬓角上还没有刮干净的胡茬，在这一段胡茬被刮干净之后，这个男孩彻底消失了。

“我没问题的，”莉安轻声说道，“我没问题。”

“你不能上场，”校长说道，“我不允许。”

“我没有问题。”

“你有问题，你会死在场上。”

“那又怎么样？”里昂平静地仰着头回答道，“我早就死了不是么？我染头发的时候就死了，穿女装的时候也死了，你把我的名字给填到上场球员登记表的时候我也死了。”

“要是死了又能怎么样？不也挺好的，”莉安扭过头，低声道，“我……”

“回去躺着去。”校长根本不搭理莉安，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男孩没有反抗，校长大踏步地走向了房门，拉开了之后把莉安推了进去，莉安被他推进了房间里，房门被扣上了，钥匙孔里响动了两声，房门被锁上了。

“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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