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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鸟囚不忘飞
经过多次游玩,杨伟与痃嗪的关系进一步密切。杨伟不希望搞得如此密切,因为他觉得病人都不可测。他刚回病房时,跟着起哄折腾的人里也有痃嗪。另外游玩仅是暂时减缓痛楚,来来去去还在船上,最终连死也并未真的忘掉,却使病情加重。
痃嗪又带杨伟去看鸟笼。它虽残破颓败,但还看得出,当初编造极为精致。
痃嗪说:“这原是医院船流行的装置艺术。最早是一些资深医生搞的。那时医生很文艺范也很抑郁,一心要把医院船弄得美轮美奂,让它像一个美术馆而非医院,以缓解手术失败带来的压力。他们搞了印象派血库和具体派太平间。鸟笼是最能反映医生苦闷心境的作品。但是天长日久,技艺失传。别看现在成了艺术废墟,以前可是住过神鸟哟。”
杨伟说:“蓝孔雀吗?”他看天。除了乱飞的海鸟,没有别的在动。记忆中,一度以乎有过遮云蔽日的飞行器,主宰了天庭。海洋上方飘浮着一层浅薄而苟且的冷寂。
痃嗪脸上光斑滚动,阴阳交替:“也有说是凤凰的。俗名不死鸟,医院原本打算用来做图腾。后来却换成了十字架。”
杨伟问:“笼子是鸟儿的住院部吗?”
痃嗪说:“嗳?”
杨伟道:“现在,患者没有了哦。”
痃嗪淡淡道:“死了哪。”
杨伟说:“不是不死鸟嘛。”他很沮丧,又说到了死。他宁愿相信,鸟儿才是魔鬼。根据进化论,它们是从可怖的恐龙变来的。
痃嗪说:“啊。”
杨伟道:“自杀,还是病故?”
痃嗪故弄玄虚:“嘘,也有可能是谋杀哩。”
杨伟问:“谁干的?”他想到司命对病人做的事。
痃嗪说:“不知道。发生在医院的案子都很神秘。”
杨伟又问:“没有鸟儿了,鸟笼为什么不处理掉?”
痃嗪想了想,说:“鸟笼放在这儿,是为了等待有一天,再装入新鸟。”
杨伟追问:“为什么鸟笼一定要装鸟?”
痃嗪说:“哎,你的问题太多,也太怪。为什么要比别人更有好奇心呢?真是个特殊病人。告诉你吧,既然是鸟笼,为什么不装鸟?如果不装鸟,就会有人天天对着空笼子大嚼舌头——瞧,鸟都死了,还要鸟笼干吗?所以这是由鸟笼的性质决定的。就好比医院一定要住病人。由于住了病人,医院才被叫做医院。”他又看看天空,“换作宇宙,也是一理哟。我们观光客也无法说这不对。”
痃嗪不屑于学习《医院工程学原理》,却自创了一套歪理邪说。但对于观光客到底算不算病人,杨伟又觉得不能简单下结论。他反感痃嗪把自己说得与众不同。但杨伟还是害怕失去痃嗪。他病得不轻,要是死了,导游的职责或许就要交给精神病人痈哚了。这让人担心医疗观光是否还能原汁原味继续。但要让它终结不也很好吗?杨伟才玩一会儿,就腻味了。但他不得不玩下去。他大概也坠入了探索异世界的险境或误区。痃嗪则不停把病友拉回纯粹的游玩路上。
痃嗪又冲鸟笼说:“没关系,空着,就是什么都有啊。”他的意思好像在说,死了,就是活着噢。
杨伟眼中,鸟笼渐变成一个宇宙。他想,那样的话,便无处可逃。但能否在那里面,开辟新的游玩空间呢?他把鸟笼世界与现实世界作比较。或许鸟笼世界还要稍大一些吧。鸟可以在笼中飞——那不也是飞吗。死鸟也能飞。或许有一天病人亦能做到。这样一想,他就试着把双手抬起,闭上眼睛,看到了满天舞蹈的红十字。
不久,痃嗪果然死了,未能躲过死神的回收。他像其他病人一样感受到了临终剧痛。这没有因为游玩而带来差别。大概是白玩了。
他一死,医疗观光在医院船上开辟的嘉美之途,就阻断了。
上帝的终极底牌,便悄悄收了。
杨伟怏郁愁痛,又觉得没什么。
一切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杨伟翻阅《医院工程学原理》,发现从后向前读,内容完全两样,似一卷天书。他问瘘吡是否也看到这个,答曰并无。杨伟就常常这样读《医院工程学原理》,并把它与《狸猩龙美丽记》对照来看。但这也未能释解悬念。杨伟在死活之间的无窗走廊中来回走动,却都走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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