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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刚搁在档位上的手顿了一下,随后才发动车子,熟练地转动方向盘。他降下车窗,冷风从窗缝里吹进来。
“大年三十的,怎么去那儿呢?”
“朋友前段时间去世了,就葬在那儿。今天过年,大家都和家里人在一块儿,她一个人过,怪冷清的,我过去陪陪她。”
“啧啧。”司机咋吧两下嘴,“那得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吧。”他又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上的小姑娘,估摸着她年龄不大,“从小一起长大的?”
“不是,才认识半年。”凤林看着窗外,眼里街景在飞快地倒退,“不过认识我,让她白白吃了很多苦,她突然去世,也有我的原因。”她靠在窗框上,不知道是在回答司机的问题,还是在自言自语,“是我对不起她。我太对不起她了。”
司机听出她语气中的哀恸,又看她盯着窗外,便不再和她搭话。
这是今天他的最后一单,从距离上看,也算是个大单,四十分钟后,车停在茂岭山公墓的门口。
接过凤林的钱,司机一边等着小票打出来,一边问:“姑娘,这里不好打车,你进去多久,要不我等你一会儿吧?”
“不用了,谢谢您。”凤林扯扯嘴角,“我想多待一会儿。”
“恐怕你想多待都不行。”司机转头递给她小票,指指窗外。
凤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天空碧蓝澄澈,白云镶着金边,被山顶的纪念碑遮住个角。
“这里四点半就下班,现在已经四点了。”司机说。
凤林愣了一下,大概也没想到还有“下班时间”这一说。
可随后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意味着她只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了。
想到这里,凤林连忙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朝公墓的大门急匆匆地冲过去,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给门口的工作人员。
“冯吴凌?”
“是。”
“四点半下班,抓紧时间。”
“知道了,谢谢。”
她伸手夺过身份证,转身几乎是用跑的上山,冷风像刀片从脸颊划过,直到她气喘吁吁地在某个墓碑前停下。
墓碑高七十厘米,灰色的大理石面上贴着一张照片,下面刻着“陈雯颖之墓”的字样。
陈雯颖的姑姑还算有良心,茂岭山公墓的这一片区算是整个公墓比较贵的地段了,一平米就七千块钱。环顾四周,尽是些高大的石碑。陈雯颖这块小的,倒显得有点儿突兀。
冯吴凌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才转身面对着石碑上的照片,咧了咧嘴:“本来想早点来的,谁知道被客人缠住,对不起啊。”
她从双肩包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抹布和一瓶矿泉水,矿泉水打湿抹布,仔细地展平,伸手一下下擦着石碑表面。
“是不是觉得很惊喜?大年三十,我不陪我爸,不陪飞燕,那么大老远跑过来——你猜今天打车多少钱?八十多!这大年三十的连出租车都涨价,刚才递钱过去的时候,我的手都有点儿发抖。哈哈。”她笑了两声,好像自己对面坐着的真的是照片上的人,而不是一块冰凉的墓碑。
“想想那个时候,我说不让你在酒吧上班,每天就靠我爸给我的那些生活费,咱们两个人花。八十块钱,咱们能吃一个星期的饭。现在呢?”她微微垂眸,“洛斯特给的工资是高,一个月就有七八千,比我爸的工资都高,我来四个月,现在都攒了三万多块钱了,说不定等我离开,还能顺便给我爸攒出一辆车。”说起父亲,冯吴凌的眼神微微黯淡。
不过她很快就抬起头,露出一张笑脸。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孩还是长发,齐刘海,眼神有些冷,看上去有些严肃。就算隔着时空,都能感觉到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今天时间不够,来不及和你说这么多。”冯吴凌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将抹布折好收进书包,“那天晚上的事我已经查出了些眉目,那天晚上开车的其中一个人叫朱三毛,你死之后他就失踪了,另一个肖昌听说去了外地,年后就回来。还有,后福村村长叫黄平,他孙子也在洛斯特当服务生,我远远见过他一次,要接近倒也不难。不过现在麻烦的是,武经理和那个凤妃姐顶我盯得很紧,每天晚上我回房间,都能发现自己东西被翻过的痕迹——现在打听来的消息也不敢写在纸上,只能记在脑子里。和我同屋的苏英目前观察看来人还不错,但就怕是武经理和凤妃姐放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
她朝着墓碑虔诚的鞠了一躬,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如果你的在天之灵能听到,就派几个可信的人来帮我吧。
说完,冯吴凌背上书包,转身朝山下走去。
到了山脚,正好那工作人员在关门,看到她,还朝她招手。
“快点儿,要关门了,刚才还想大喇叭广播叫你呢。”
冯吴凌快跑了两步,从门缝里侧身出来。
公墓门口,刚才送她来的那辆出租车还停在那儿,司机靠在门口抽烟。
“司机师傅,谢谢您还等着我呢。”冯吴凌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自从进了洛斯特,周围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她需要处处小心,谨言慎行。
都快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存在的。
她很久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反正我从这儿回去也拉不着人,还不如等着你。”司机师傅拉开车门,“走吧,这个点儿回家,正好吃晚饭,年三十,就要和家里人一起过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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