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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恐怕我们不能经常见面,学校在西部。”
“那么远!”她放开手里拎着的裙子,听任命运的摆布,仿佛现在衣服会怎么样或者她自己会怎么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巴尔先生能读懂好几门语言,但他还没有学会读懂女人。他自诩很了解乔,因此他对乔的表现感到困惑,那天她的声音、脸部表情和举止相互矛盾,快速变换着,因为那半个小时里她经历了五六种不同的心情。刚遇见他的时候,她显得惊讶,她说了来这儿的目的,但不可能不使人对她的这个目的产生怀疑。当他把胳膊伸出来让她挽着的时候,她的表情让他充满了喜悦,但是当他问她是否想他时,她的回答又冷淡又古板,让他很失望。听到他的好运气时,她高兴得几乎要鼓掌。她纯粹是为孩子们高兴吗?然后,她听到他的目的地时,说了声:“那么远!”口气是那么的绝望,把他送到了希望的顶峰,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说了句话,像是全神贯注在差事上,又使他从顶峰上摔了下来:
“我办差事的地方到了。你愿意进去吗?时间不会长的。”
乔对自己的采购能力相当自豪,尤其希望给她的陪同留下她会干净利索地完成使命的印象。但由于她心慌意乱,一切都乱了套。她打翻了盛着针的盘子,里子布剪下来后才想起来应该是斜纹的,零钱也给错了,还糊里糊涂地在棉布柜台找淡紫色丝带。巴尔先生站在一旁,看着她又是红脸又是犯错,看着看着,他的困惑似乎消退了,因为他开始明白,有时候,女人像做梦一样,要反过来看的。
他们出来的时候,他把那包东西夹在胳膊下,看上去更愉快了。他踩着水坑走着,任凭污水飞溅,好像他还是很喜欢这样。
“如果今天晚上我来你那个温馨的家做最后的拜访,我们是不是该给孩子来点你说的采购,来个告别晚宴?”他停在一个摆满水果和鲜花的橱窗前问。
“买什么呢?”乔问道,没有去接他的前半个话题。他们走进商店,她装着很高兴的样子,闻着各种鲜花水果混合着的香味。
“他们可以吃橘子和无花果吗?”巴尔先生父亲似的问。
“拿到就吃。”
“你喜欢吃坚果吗?”
“像只松鼠。”
“汉堡葡萄。对了,我们吃着这些东西为祖国(德国)干杯,好不好?”
乔皱起了眉头,觉得那个太铺张了,问他何不买一篓枣子、一桶葡萄干和一袋杏仁来祝酒?巴尔先生随即拿下了她的钱包,掏出自己的钱包,买了几磅葡萄、一盆玫瑰红雏菊和一坛漂亮的蜂蜜,是那个广口瓶里的蜂蜜。他把瓶瓶罐罐装在他的几个口袋里,撑得口袋走了形。他把花儿交给她拿着,自己打起那把旧雨伞,又继续前进了。
“马希(奇)小姐,我想请你帮个大忙。”涉水走了半个街区后,教授开口说道。
“说吧,先生。”乔的心猛烈地跳起来,她担心他会听见。
“尽管在下雨,我还是大胆提这个要求,因为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说吧,先生。”乔紧张得突然一使劲,差点把手上的小花盆给捏碎了。
“我想给我的蒂娜买件小衣服,我太笨了,自己买不好。你能给我参谋参谋款式,帮我挑好吗?”
“好的,先生。”乔感到自己仿佛步入了冰库,那颗心突然变得平静淡漠了。
“也许还要给蒂娜的母亲买条披肩。她那么穷,身体那么差,丈夫又那么令人操心。对,对,一条厚厚的保暖披肩对这个小母亲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我很乐意帮忙,巴尔先生。”接着,乔自言自语道,“我走得很快,他却分分秒秒变得越来越可爱了。”她带着精神上的震颤,热心地投入了这项工作,那样子看上去很可爱。
巴尔先生放手让她挑选,她给蒂娜选了一件漂亮的衣服,然后叫店员拿出一些披肩。店员是个已婚的男士,态度谦恭,对他们挺感兴趣,认为他们是前来采购的夫妻。
“尊夫人可以选这条,这条披肩质量很好,颜色很悦目,相当朴素高雅。”他说着抖开一条可心的灰色披肩,披在乔的肩上。
“你觉得合适吗,巴尔先生?”她问着把背转向他,庆幸这个能掩饰自己表情的机会。
“非常好,我们买。”教授回答说。付钱的时候他暗自笑了,而乔继续搜索其他柜台,像是个找惯了便宜货的人。
“现在我们该回家了吧?”他问,好像这几个词很让他高兴。
“是的,时间已晚,我也很累了。”乔的声音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凄凉。因为此刻太阳像突然出来那样突然钻进去了,世界又恢复了泥泞和凄苦。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双脚冰冷,脑袋疼痛,而心则比脚更冷,比头更疼。巴尔先生要离开了,他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朋友似的喜欢她,一切都是个误会,结束得越快越好。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去招呼一辆驶近的马车,动作毛毛腾腾的,结果雏菊被甩出了花盆,掉在地上打烂了。
“这不是我们的车。”教授说着,挥挥手,让满载乘客的车子走了。他停下来捡起那些可怜的小花。
“请原谅。我没看清楚名字。没关系,我可以步行。我习惯在泥泞的路上行走。”乔使劲地眨着眼,宁死也不愿公开地抹眼泪。
尽管她把脸转向别处,巴尔先生还是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珠。这情景仿佛让他很感动,他突然弯下身子意味深长地问:“宝贝儿,你为什么哭啦?”
要不是乔在这种事情上很嫩,她会说她没有哭,只是有点感冒,或者随便撒点儿女人可撒的小谎。可是,她没这么说,还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有失自尊地回答说:“因为你要离开了。”
“Ach,meinGott[2],太棒了!”巴尔先生叫着,费劲地鼓起掌来,因为手上有雨伞,胳膊下还夹着坛坛罐罐。“乔,我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但我有很多的爱。我来这里就是要知道,你是不是在乎我的爱,我等待着有一天能确信我比朋友更进一步。现在等到了吧?你能在心里给老弗里茨留一个小小的位置吗?”他一口气说出了这一连串话。
“哦,当然能!”乔说。他太满足了,因为她双手抱住了他的胳膊,抬头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明白地显示,人生有他的陪伴,她会是多么的幸福,哪怕没有比旧雨伞更好的庇护,只要有他举着。
这当然是困难条件下的求婚,因为满地泥浆,即使巴尔先生想跪下来求婚也不可能做到。因为两手都拿着东西,他也伸不出手来,除了象征性地伸手。更不能在大街上放纵温柔的表白,尽管他几乎要这样做了。他狂喜之情的唯一表达方式就是看着她,那种表情使他容光焕发,以至于胡子上闪闪发亮的水珠居然看上去像小彩虹。如果他不是非常爱乔,他不可能有这种表情,因为她看上去根本谈不上可爱,裙子一塌糊涂,脚脖子以下的橡胶靴子上溅满了泥水,帽子也被淋坏了。好在巴尔先生认为她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而她也觉得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朱庇特”,虽然他的帽边软软的,雨水从帽沟上滴下来,然后落到他的肩膀上(他把伞打在乔的头上),他手套上的每一个指头都需要缝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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