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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张妈妈的信息灵通一事,锦娘一直没有细问,她如今也隐约能感觉得到,张妈妈并非简单地就是一个厨房管事娘子,当初,指不定就是王妃或者是王妃特地留给自己的一个人呢,只是这话张妈妈不明说,自己也装作不知道,只要她的心是向着自己,忠于自己就成了,谁还没点子秘密?
王爷就算是再胡涂,如忠林叔这样的人才也不会真的让他就去受二门,做一个普通的门房,不过是让他藏了拙,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最终于也为相公所用呢。
几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就见一个新来的小丫头慌慌张张地打了帘子进来报道:“二少奶奶,青玉姑娘醒了。”
锦娘听得了喜,忙起身就走,张妈妈忙丢了手里的活计将她扶住,嗔道:“慢着点,她醒了是好事,咱们一起去看看就是。”
青玉的伤是压在锦娘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她实在是不想这样一个正在绽放着的生命之花就此终结调谢,支着腰,锦娘在张妈妈的搀扶下,急急地往青玉屋里赶。
青玉就住在东厢房那边的偏房里,离得倒是几,出了正屋,穿过一个天井就到了,张妈妈一推门,便闻到屋里一股刺鼻的药味和血腥未,心中一沉,转头就想要拖锦娘往回走,这味道太过深烈了,她怕少奶奶受不住,怀孕之人原就敏感,易吐,一会子让少奶奶受了苦可不好。
锦娘哪肯走,屋里气味确实难闻,但她闻到这股气味便更是揪心,挣开张妈妈的手便往里冲,那气味还是冲得她腹中气血翻涌,差点吐了出来,强忍住胸中欲吐的感觉,锦娘对屋里的小丫头道:“打开门窗,连帘子也一并拉开了,再薰点薄荷香片。”
屋里服侍着的小丫头立即照办了,空气顿时清新了好多,锦娘走近床边,在一边的绣凳上坐下,看床上的青玉,昏黄的烛光下,微暗的光晕笼在青玉苍白憔悴的小脸上,更添了一份苍凉的意味,锦娘赫然看到青玉一双杏目睁得又大又圆,漆黑的眼里闪着激动的神彩,见锦娘坐过来,她嘴角抽了抽,却并未出声,只是放在被外的手微抬,似乎想要握住什么,锦娘忙一把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可好些了?”
青玉眉头紧蹙着,表情很是痛苦,看来,伤势并没有好转,但她嘴角仍微微勾起一抹淡笑,似在安慰锦娘,却让锦娘看着更是心酸,声音就有些哽,“你……醒了就好,好生养着,我……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你。”说着拍了拍青玉的手,不忍再看那一抹能刺痛人心的微笑,扭过头去。
“少……奶奶,你……别难过,奴婢活到这个份上,赚了。”青玉开了口,只是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好在屋里静静的,谁也没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吵着了青玉,如今的青玉就如一张飘浮在空着的纸,随时都会被风卷着,被雨淋湿,仿佛稍微一碰就会破碎。
“你别说话,别说话,好生养着。”锦娘看她说话时,气息都调不过来,像是随时都会憋过去一般,忙道。
青玉微笑着摇了摇头,“奴婢要说,再不……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说着看了一眼屋里的小丫头和张妈妈几个,锦娘心中一震,她是有话要说什么?
张妈妈眉头微皱,却是去关了方才开着的门窗,连帘子都拉好了,扯着那小丫头道:“少奶奶坐着,奴婢去给青玉姑娘炖点补品来,小丫头就在外面,有事您说声。”说着,便出了门,还将门掩严实了。
青玉看着关好的门,脸上带了丝郝然,目光移到锦娘脸上时,眼中却泛了湿意,苦笑道:“奴婢没福气啊,好不容易遇到少奶奶这样的主子,却……没法子再服侍少奶奶了。”
锦娘听着心里钝钝地痛,扯了丝微笑道:“说什么傻话呢,快快好起来,我原还说,要给你寻门好亲呢。”
青玉听了这话,苍白的脸上就泛起一丝潮红,眼里也露出一丝期盼的光亮来,但那光亮转瞬即逝,仍是若笑道:“谢少奶奶,奴婢……没有四儿姐姐那福份。”说着便是一阵咳嗽,嘴角沁出一丝血迹,锦娘大震,怪不得一进屋,便有那样浓重的血腥味,原来,青玉已经内出血了,一时心中大恸,知道她如今醒来怕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一时眼睛就喷涌而出,握着青玉的手都在发抖。
“莫哭,少奶奶,不会这么快的,奴婢……还有好多话没跟少奶奶说。”青玉却是笑着安慰锦娘道。
锦娘拼命地点头,强忍住泪意,哽声道:“嗯,我不哭,你……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青玉凄然地笑道:“奴婢知足了,奴婢原是在几年前,陈姨娘死的时候就该去了的,又苟活了几年,还差一点……差一点害了少奶奶您……奴婢是个不祥之人啊。”
锦娘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胸口起伏得厉害,知道不能再刺激她了,只是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着。
“奴婢十三岁那一年被指派给陈姨娘,在那小苑里头做了个三等的洒扫丫头,陈姨娘是个敦厚朴实的好主子,话不多,待人实诚,她看我还算伶俐,没做多久,便将奴婢升成了二等,在她屋里做些杂事……那时候,陈姨娘过得……很苦,因为,王爷虽是给了她一个姨娘的名份,却自王妃进门后,就再也没踏足过陈姨娘的门,一个不受宠,出身又卑贱的姨娘,在简亲王府里,过得有多艰难,少奶奶你也可以想像得到的。”说起过去的事情,青玉黑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黯淡的微光,似乎很不愿意回想过去经历的那一段生活。
锦娘自青玉断断续续的话里,终于明白,原来,当年的陈姨娘是老夫人给王爷做成人礼的,倒是与王爷有过一段,算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所以,王爷待她还是有几分情义的,只是,那不过是所有男子对自己生平第一个女人都有的一丝复杂情感罢了,若说爱情,那几乎是没有的,王爷将陈姨娘收了房后,不久,便遇到了王妃,一颗心便全放在了王妃身上,王妃没有进门时,王爷就开始冷落陈姨娘,再也不肯进队姨娘的院子,陈姨娘又没生得一儿半女,在简亲王府内地位便更是尴尬,就连一般的管事婆子也敢欺负她,后来,王妃进了府,王妃是个温厚之人,倒是对敦厚朴实地陈姨娘照顾有加,陈姨娘的日子才算好过一些,再后来,刘姨娘又进了府,刘姨娘进府后,陈姨娘的日子又变得艰难了,她又是抱着大少爷进府的,气焰就很是嚣张,又得老夫人青睐,更是不将一般人放在眼里,就是面对王妃时,也是高傲得很,对陈姨娘,那是更加的过份,常常将陈姨娘当奴婢使唤,王妃那时怀了二少爷,在养胎,也无暇顾及到陈姨娘,一时,陈姨娘的生活便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若非有一回刘姨娘为件小时打骂陈姨娘被王爷知道,痛斥了刘姨娘一顿,陈姨娘怕是早被刘姨娘折磨死了。
但奇怪的是,自那次王爷为陈姨娘骂过刘姨娘后,刘姨娘反倒一改先前的态度,对陈姨娘出奇的好了起来,让陈姨娘很有些不适,但陈姨娘就是个老实的,人家对她好了,她便不再计较以前的事情,后来,刘姨娘又设计,让王妃差一点就流了产,但那些错失便全被陈姨娘担了,只是王妃当时也是将信将疑,而刘姨娘又两边讨好,王妃倒是没有将陈姨娘真怎么样,陈姨娘却是傻乎乎的相信,刘姨娘是善的,是王妃冤枉了自己,自此,陈姨娘与王妃的关系倒是越发的僵了,后来,王妃也不要陈姨娘去她屋里立规矩,干脆来个两不相见,省得见面呕气。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多年,刘姨娘一直没有再对陈姨娘怎么样,只是总对王妃动着小动作,而且每次都会将陈姨娘拉扯上,让陈姨娘也担了一分责任,这样的日子久了,陈姨娘也看出来一点刘姨娘的真面目,就在青玉进得陈姨娘身边后不久,陈姨娘便开始避着刘姨娘了,与刘姨娘走得也不那么近了,但是偶尔还是会去刘姨娘那边坐坐的,毕竟两个人都是不受宠,被王爷冷落的苦命女人,刘姨娘有时差人来唤得急了,陈姨娘还是会过去坐一坐的。
但是有一回,陈姨娘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急着去找刘姨娘,那天她也没走前门去,陈姨娘的院子和刘姨娘的院子间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刘姨娘后院的偏门,陈姨娘有时便会走那里进去找刘姨娘,但那一回,她慌慌张张地回来了,脸吓和霎白的,坐在屋里好半响也没有说话,手也使劲在抖着,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青玉那时正在屋里打着杂,便乖巧地端了茶给陈姨娘喝,陈姨娘突然就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到屋里,神神秘秘地说道:“我知道你虽然年纪小,但是个沉稳懂事的,我如今也没有个贴心贴意的人能信着,今天过后,我就贬你到院子里做回三等去。”
青玉听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既是夸赞自己,又怎么说要贬自己去外面做三等?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呀,那时的青玉年纪小,不懂事,当时就要哭了,陈姨娘却是拍着她的手道:“莫哭,我这是在救你呢,指不定,过一阵子,我就死了,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用意了。”
青玉听着更是怕,忙道:“姨娘,您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死不死的呀,可别吓着奴婢。”
陈姨娘面如死灰,两眼都是直楞楞的,好半响,却是突然抓住青玉的手道:“好丫头,若是我死了,便是那边那个女人害的,她……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怕大少爷……哼,是如今的世子爷,那身分来路都是明呢,亏她这么多年儿子来压我,不是一样的不得宠么?儿子……那样得来的儿子,她也不觉得羞耻!”
青玉听了更是害怕,吓得四处张望,然后将屋里的门窗都关严实了,扯着陈姨娘道:“姨娘,您就算看见什么了,也不要乱说啊,真会死人的。”说着,她自己就想往外逃,这样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做小丫头的能听的。
但陈姨娘似呼被刺激得深了,秘密不愿意憋在心里还是怎么的,非要拖住小小的青玉不让她走,“你知道我今天看到刘姨娘屋里有谁吗?你……绝对想不到,道貌岸然,却是真正的伪君子啊,真正的伪君子。”
青玉虽是怕,却也是小孩子心性,好奇得很,忍不住就问了句:“您看到谁了?”
“一个男人,一个不是王爷的男人,他……正与刘姨娘厮混呢,那个贱女人,一天到晚的趾高气昂,连王妃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害了二少爷,让自己儿子当了世子,怪道她有那样通天的本事,原来,真是勾了男人啊,她的儿子还做了世子,我呸,指不定就是个野种。”陈姨娘状若疯狂,说话的语气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那天可吓坏了小青玉,死命地劝着陈姨娘,让她不要激动,更不要嚷嚷,不然,这一院子的人必都会死无葬
那天陈姨娘发泄了好一阵子,才在青玉的安抚下睡着了,后来,又安静了一两天,刘姨娘也来看过陈姨娘几次,只是陈姨娘却死也不肯再见陈姨娘,面子上都不肯装上一装了,刘姨娘于是便起了疑心,每次来都是阴着脸回去的。
而青玉却果然被陈姨娘寻了个事,打了一顿,降了等,放到了院子里洒扫,再也不许她进屋去,却是暗中将自己的一些首饰都赏了青玉,苦笑道:“我曾经也是个丫头,你也是丫头,咱们做丫头的,就是苦命,贱命,你以后一定要记住了,不管服侍的主子有多好,也千万别起那小心思,男人的心,不会为一个奴婢有情的,情愿找个过得去的小厮过日子吧,岂码可以平凡点,平安一点,过完这一辈子,我知道你家里情况不好,这点子东西,就留给你去贴补家用,你要是还念着我的好,就留一两样儿,做个念想吧。”
青玉当哭成了个泪人儿,她年纪虽小,也感觉出了陈姨娘的危险,打着那包东西,就回了家,陈姨娘也好,给她放了好几天的假,她几日也不敢回那院子里,但等到她回来时,陈姨娘就病了,而且是一病不起,王妃知道后,也请了大夫来医治,但那大夫都是她得的是绝症,没法子救,陈姨娘的身子一天一天枯槁,像是遇到了吸血鬼一样,她一天一个样子,每天早上起来,人就会瘦一个圈,血色也会更淡一些,到死时,就像一具风干了的干尸,样子很是碜人,吓得满院子的奴婢们没一个愿意近她的床边,最后,与其说是病死,不如说也是饿死的,无人给她端茶送饭,无人理会她,就那样,静静的死了。
青玉其实还是很想去看她的,但她知道,自己一进去,就会成为第二个陈姨娘,指不定也会死那么惨,所以,她强忍着,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着,后来,陈姨娘被埋了之后,刘姨娘便合着王妈妈,使着法子将那院子里的奴婢们卖的卖,弄死的弄死,只留了几个在外院里做事的小的没下手,却是将她们全都遣了回去,不再给差事做了。
青玉回到大通院里,原本也是无事了的,她将陈姨娘给的首饰确实都卖得差不多了,只是留下一个陈姨娘常戴的玉钗子做了个念想,常拿在手里看着发呆,却一不小心,便人发现了,告到了刘姨娘那里去了。
有一天,她突然被一个蒙面黑衣人掳了去,严问她知道些什么事,青玉那时吓坏了,只知道哭,什么话也不知道说,那人便给她吃了一粒药,狞笑着道:“不管你知道些什么,以后你若敢胡言乱语一句,你会比你主子死得更惨,这是慢性毒药,你以后好生听我的吩咐,我会给你解药的,但是,若你敢有半点行差踏错,死的,就不会只你一个,记住了吗?”
青玉吓得要死,后来躲在屋里再也不敢出来,好在那药只是每半天才发作一回,半年后,总有人用着奇怪的法子给她送解药来,那人也没有再吩咐她做什么,直到,她被张妈妈选到二少奶奶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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