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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柳暗花明又一村（第2页）

九人行至街头，却听四下里喊杀声起，无数江湖客挥刀舞剑冲了过来，原来是那七公子在他们救出奚绮雪时便已派人通知各门各派。九人不敢在城中过多纠缠，一路往太平门而去，经钟山逃出金陵，好不狼狈。

却说金子虚为七曜所掳，将他带到南门外的一处破庙隐藏，从此之后便没了踪影。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穴道自解，金子虚确认没了危险，便出了庙门。他一路上想及自己这段境遇，当真是哭笑不得。

他本欲径直回家，却忽然想起自己的檀木手杖落在了凤凰台上，那是他极心爱的物件，便不顾劳累重登凤凰山。行至半途，恰瞥见路边的杂草丛中躺了一个人。他本是医者仁心，故而连忙上前查看，却发现是一昏迷不醒的的少女，正是被扔下车的沈希希。虽然不识沈希希，但看她模样，金子虚依稀想起这不就是自己被扔进车厢时本就躺在里面的那个人么。他自觉因己之故而连累他人，深感自责，当下不敢怠慢，仔细查验沈希希伤势。

这一查不要紧，金子虚原本以为沈希希不过是摔伤晕厥而已，此时才发现她并无多少外伤，却是中了极厉害的蛊毒。因流澈谷地处武陵源中，正在苗疆之内，他年轻时游历湘西，也见识到了不少苗人施蛊的手段。习医之后，也曾留心相关学问，颇有所得，只是许多年都不曾运用，如今已极为生疏了。

话说苗人饲养蛊虫，妙法无穷，各家有各家的手段，像五毒教所行之法便与傩门大不相同。而且因蛊虫用途极广，为求变化，便不断推陈出新。因此以致于很多情况下，一家只会解一家的蛊毒，并且新的蛊虫层出不穷，不是浸淫此道者，必是茫然无措。金子虚诊察半晌也只是于医理上看出沈希希气血经脉为寒毒所凝滞，若不是靠着之前沈希谦注入心头一点真气，此时怕是早已寒毒攻心，神仙难救了。

按道理讲，此种寒凝之证，用针灸施以“烧山火”之法最为神效。但身上无有针石，金子虚只能用点穴之法代替。所谓急则治其标，他先是点水沟、中冲、涌泉三处穴道，均用内力点下，这三处本就是回阳救逆的穴位，可苏厥醒脑，但沈希希却毫无知觉，仍是昏睡。无奈只得先为其调理，但见他手法娴熟，先点肾腧、关元二穴，益火之源，振奋阳气而祛寒毒；而后又取心俞、厥阴俞、内关、膻中以调理心气，活血通络，宣通心阳；再取极泉、委中、尺泽疏通肢体经络气血。一番下来，沈希希身上似乎并不那么冰冷了，脸色也稍见红润。但是这终究不是治本的办法，只能暂时延缓寒毒内侵，必须尽快找到能祛蛊的人才好。

金子虚自忖此蛊当为冰蚕一类，但冰蚕虽也能令寒凝经脉，却无这般剧烈，并且只在周身游走，并不会进入心脉。想来那心为君主之官，属火主神明，气血最为充沛，也最有活力，寻常小蛊难以进入，这必是经过改良之后的。而金子虚已数十年不涉蛊术，对其毫无办法。

不过他毕竟医门圣手，治病之法怎可囿于一途，便又想到若是有一内功高手，以真气疏导经脉，将蛊虫缓缓引至皮肉浅薄之处，他再以外科之法取之，或能成功。而内功高手现下不正有一个沈希谦么，只要找到他便可。打定主意，金子虚便想带沈希希进城，先把她安顿在家中，再慢慢寻找沈希谦。不过他历经一番折磨，又是百岁高龄，如今又哪能搬得动一个昏死过去的人呢？

正自懊恼，却听有人说道：“老人家，你怎么啦？”声音清脆，仿若黄莺初啼。金子虚抬眼一看，却是一个苗疆女子，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肤白如雪，眸似点漆，嘴角轻扬，天生一副灿烂模样。她上穿青布小衫，衣领袖口均是五彩花纹缠绕，下着百褶裙，前后各衬着十字花绣围裙布，脚蹬浪花船头鞋，腰系银制围腰练，顶上头帕前后各色细小精致银饰点缀，微风拂过，叮铃响。

金子虚见她活泼可爱模样，也不由得心胸为之一阔，笑道：“小娃娃，老头儿我累了，歇歇脚呢。”“这小妹妹是你孙女么，她怎么躺在地上就睡了呀？”苗疆少女好奇道。“哎，她这是生了病呢！”金子虚叹气言道。

苗疆少女却是莞尔一笑：“老人家不要担心，我会治病呢。她得了什么病，我来给她瞧瞧。”说着便蹲下身来仔细查看。“呀！她怎么中了冰心蛊！”苗疆少女惊道，“可是一个穿着黑袍阴仄仄地男子干的？”

金子虚听她一语中的，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说道：“小娃娃你会祛蛊么？我也是半路遇着她的，她因何如此我却不知。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你说的冰心蛊，但我瞧她必是被冰蚕一类的蛊虫害成这样的。”

“老人家好眼力，这冰心蛊的确是从冰蚕而来，却是霸道许多。”少女解释道，“中蛊之后三日之内不得祛除，必死无疑。好在遇到我了。”说着自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个一尺见方的木盒来。这盒子通体漆黑，无半点光泽，之幽幽得透着一股寒意。

“这可是阴沉木所造？”金子虚问道，他平生鉴赏古物，眼光一向是极准的。“不错，这阴沉木至阴至寒，刚好能抑住这些小家伙的生性。”少女说着话，手上无半点停歇。但见她拨动机簧，木盒自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排着三列共三十六个颜色各异材质不同的小瓶子。“阴阳互根互用，这冰心蛊一如夸父逐日，最爱吞噬阳气，所以它才专往人一身阳气盛的心脏里钻，如今便用这金乌虫引它出来。”她喃喃自语，说着便将一只赤色玉瓶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而后一手搭在沈希希腕上，一手举瓶自小指端少冲穴开始，沿着手少阴经缓缓而上，每过一处经穴便用玉瓶轻轻揉压，至极泉穴而止。然后又在心口出繁复摩擦。如此数番，胸中隐隐传来簌簌的响动，极是轻柔，似沙尘落地，如叶落卧雪。

苗疆少女听得此声，神色欣喜，忙又快快地在沈希希心口揉了几下。而后便听膻中下隐隐有湍湍水声传来。她立刻将那玉瓶放于沈希希唇上，而后嘬口吹哨，旋律轻柔舒缓，听得人昏昏欲睡。

过了不久，只听那玉瓶之内嘶嘶地鸣了几声，继而自沈希希嘴角边流出一缕清水来。苗疆少女收了玉瓶，将沈希希唇齿轻轻撬开，从她口中去出了绣花针大小的一条透明小虫。不过这小虫已然死去，身体干瘪，只剩一层皮了。

苗疆少女兴奋地拿给金子虚看，笑着说道：“老人家，你看便是这虫子怪，只可惜那姑娘胸中有一股真气，他若藏在脏腑之内便没事儿，可是一出来受不住便死了呢，可惜，可惜。”金子虚接过去看，果然与他少年时所见之冰蚕颇为相似，只是长些。“姑娘好手段呢，不知是出身五仙教还是傩门。”金子虚现在对这少女颇为好奇，小小年纪蛊术便如此精湛，当是出身名门。

少女笑道：“老人家原来还知道我五仙教？”金子虚似是在追忆往昔，轻捻胡须言道：“我少年时便住在苗疆，五仙教施毒用蛊我都是亲见过的，”

“原来是前辈呀！”苗疆少女又是笑道，“后辈龙魑魅有礼了，不知前辈高姓大名。”说着话她便端起架势，抱拳拱手，学起老江湖的模样。金子虚见之哈哈大笑，心念这小女娃实在可爱得紧，全然不似汉家女子那般扭捏，与她相处不过半日，便都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老夫金子虚。”他也是端着架势，抱拳拱手言道。

两人正在说笑，却听沈希希呛咳了几声，浑身直打哆嗦。“哎呀，得意忘形了。”龙魑魅拍着脑袋讪讪说道，“她余毒未清，还需小心调养。只是我身边无有药物，这可如何是好呀！”能急人之所急，还是一个陌生人，这龙魑魅果然是一片赤子之心。

“无妨。”金子虚笑言，“让你这小友也见见老头儿我的手段。”他俯身出手，仍是依照前番点穴之法。如今病灶已去，如此当有神效。一旁的龙魑魅瞧见了不由赞道：“汉人的医术果然高明。”

“呃~”沉吟几声，沈希希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见一个苗疆女子和一个白发老者正关切地看着自己。“这，这是哪里？你们又，又是谁？”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沈希希头晕目胀，眼神迷离。缓了好哈一会儿，方才觉得真着，“是你们救了我，我哥哥呢，还有萧姐姐，他们都哪儿去了？”她连珠炮似的发问，让金子虚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金子虚看她眉眼间依稀有些沈希谦的模样，而且当时又都在凤凰山中，于是问道：“你哥哥可是沈希谦？”沈希希连连点头称是。

金子虚当下便把凤凰台上所发生之事一一讲来。沈希希也将自己出谷之后的境遇和盘托出。沈希希这才知道金子虚正是她的师叔祖，但两人俱都是疏浪心性，丝毫不以辈分为意。

龙魑魅在旁边听得真切，闻及二人言说流澈谷，面上大露欢喜之色，连忙向沈希希问道：“小妹妹，你几时出的谷？”虽然这一问颇是唐突，但因知她为自己祛蛊，并且性情也极合自己口味，沈希希对龙魑魅大有好感，也不隐瞒，随即言道：“我半月前偷偷跑了出来。”

“那你见过唐家的唐悔没有？”龙魑魅急切问道，神色既期盼又担忧。“唐悔哥哥一个月前是来过的。怎么？龙姐姐你认识他？”沈希希大感奇怪。五毒教与流澈谷虽然不合，却也无有冲突。但同唐门却是势同水火，近百年来争斗不断，双方弟子见面无不拔剑相向。“他要是得罪了姐姐，我代他想你道歉。而且他从来不去掺和门里的事，也没杀过五仙教的人呢！”沈希希边说着话边偷瞧龙魑魅的脸色。

龙魑魅淡淡一笑：“沈家妹妹你误会了。我与唐悔不是敌人，而是朋友。我也不瞒你，我们原定本月十五在此有场聚会，但我等了他几日他也不来。我四处打听才听说他上个月去了流澈谷之后便不见了踪迹。故而我才有此一问。不知沈家妹妹知他又去了何处？”

“原来如此。”沈希希恍然大悟。不过她终究年纪小，不能勘破其中情意。在金子虚看来这龙魑魅必定对唐悔已是情根深种了。“唐悔哥哥那日入谷来找我小叔叔，似乎说是要与一个海外来的高手比武。那人武功很高，据说兵器也很奇特。为了克制他，唐悔哥哥求小叔叔帮他出面去向云台寺的老和尚借一本名叫《不祥法成》的书。他们二人当天就走了，想来必定是云台寺了，可是这云台寺在何处我却不知道。”

“飞霞映云台，朗月照海楼。”却听一旁金子虚言道，“云台寺在蓬莱海滨悬崖之上。”龙魑魅闻言大喜，便欲即刻启程往云台寺一探，二人百般挽留，终也没有劝住，只能各道珍重，随她离去。其后沈希希与金子虚也四处寻找沈希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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