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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篇27

次日回程的车子上，肖惟开口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想不想见季瑶。”

“不见了，没意义。”程予今的目光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得，那也行，正好省事，我还有一大堆正事要忙呢。”肖惟无所谓的回道。

“虽然我觉得你还是戴眼镜更有味道，但如果你要做近视手术也随你。要我帮你找个护工吗？”

“不用了，小手术。”

提起医院，肖惟突然想到程予今的抑郁症，心里的那丝弄伤程予今的内疚又冒出来了，还有昨晚那些带着施虐快感的话，那种程度的精神践踏，可能会加重程予今的抑郁症吧？

肖惟突然有点后悔，想为昨天的事再弥补一下。她张了张口，想说些软和的话，但话语堵在喉间，她发现自已竟词穷了。道歉？示弱？这绝非她的风格。关怀？问候？在她对程予今做了那些事之后，这样显得无比滑稽和虚伪。

而且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内疚？程予今是自己用手段得到的所有物，如何对待不是随自己心意吗？折磨她、欣赏她的痛苦，不正是自己乐趣的一部分吗？为什么此刻竟会因为弄伤她，会因为几句言语而心生波澜？是因为担心她真的彻底精神崩溃，失去这个有趣的玩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肖惟又想起了之前自己对程予今产生的那点莫名的怜惜和在意，甚至为了成全她的念想愿意花费自己的时间、精力带她去法国见季瑶，这种感情似乎不仅仅是对玩具的喜欢，好像还有点别的东西在，那点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肖惟始终还是没有想明白这些问题。这种无法掌控、无法清晰定义的情感，让她感到陌生且不适。

最终，她有些挫败地放弃了组织语言，转而采取了她更熟悉、更直接的方式──物质补偿，并试图重新将这段关系拉回她所能掌控的“施与受”的轨道。

“对了，你不是还要看抑郁症吗？我再给你叁万吧，药费还有心理治疗的费用。还有术后恢复要什么营养品，也可以自己买点。”在收费站缴费的间隙，肖惟又拿出手机给程予今转了账。

程予今闻言，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淡淡地扫了肖惟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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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仅仅两天时间就完成了。过程很快，几乎没有痛感，但术后眼睛的酸胀和模糊，让程予今感觉与世界隔了一层毛玻璃。

她独自走出医院。傍晚的天空有些阴沉，很快便雷声大作，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混着眼中渗出的生理性泪水，眼前的世界变得更加朦胧而不真切。

眼前朦胧的一切，以及雨水冰冷的触感，瞬间将她拽回了那个绝望的午后──被公司开除、被房东驱逐后，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天空也下着这样的雨，紧接着是恶犬的恐吓.....恐惧与无助的记忆瞬间在大脑中再度浮现。

紧接着，是那个与季瑶在暴雨的丛林中亡命奔逃的黎明。雨水冰冷刺骨，脚下泥泞不堪，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唯一的念头是活下去，和季瑶一起活下去......

回忆与现实重迭。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冰冷的感觉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她身边空无一人。并而，她也已深陷另一个深渊。

程予今没有找地方避雨，而是麻木地、一步一步地走在雨幕里。

雨越下越大，从毛毛细雨变成了瓢泼暴雨。雨水彻底浇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冰冷而沉重地贴在皮肤上。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本能，走回了肖惟所住的公寓附近。

但她没有走向那栋灯火通明的大楼。而是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附近一间供住户消遣的公共棋牌室。

夜晚的棋牌室空无一人，她蜷缩在角落里，闭上眼睛。身体的寒冷和眼睛的酸胀让她很快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过去的噩梦、现实的冰冷、以及对未来的绝望，在脑海中疯狂交织。

..........

半夜，肖惟的公寓里。

肖惟看着手机上那个长时间静止不动、最终停留在住处附近的定位信号，眉头紧锁，怒火在心底升腾。程予今又想玩什么把戏？故意挑战她的耐心？

她带着一丝被挑衅的愤怒，叫上公寓的保洁阿姨，快步走向那个定位地点。

当她们推开棋牌室的门，打开灯，看到蜷缩在角落里那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身体不住颤抖的人时，肖惟所有的怒火瞬间凝固、熄灭，随即化为了一种陌生的情绪──担心和心疼。

“把她背起来！小心点！”肖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急促。她命令着保洁阿姨，自己则在一旁撑着伞，用手机照亮湿滑的路。

回到公寓，肖惟看着沙发上湿漉漉的、昏迷不醒的程予今，第一次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笨拙地替程予今脱掉湿透的沾着污渍的衣服，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她冰冷的身体，然后她拿出吹风机，用最小的风档，小心翼翼地吹干她潮湿的头发。然后将她抱到了自己床上。

这是肖惟人生中第二次如此照顾一个人。

凌晨，程予今发起了高烧。肖惟从药柜翻出退烧药，试图喂她吃下。但程予今在昏迷中牙关紧咬，喂进去的药和水很快被她呛咳着吐了出来。

肖惟看着被吐脏的衣襟和程予今痛苦蹙起的眉头，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她清理了污渍，然后拿出手机，下单购买了儿童用的带有蔗糖的退烧药。药送来后，她按照说明仔细冲泡，然后用小勺，轻轻撬开程予今的唇齿，将药液慢慢喂了进去。

在确认程予今的体温逐渐下降后，她才松了口气，洗漱关灯，在程予今身侧躺下。

躺在床上，肖惟心底充满了对自己竟会做这些事的诧异。但更让她诧异的，是心底那份复杂的感情。她想起多年前撞见母亲病发晕倒时，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担心和心疼，也曾笨拙地给母亲端水喂药。

她转过身，在黑暗中凝视着程予今模糊的轮廓，心中万千情绪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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