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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1页）

&ldo;……&rdo;公子楚正拈起一枚白子，抬头迎上了谋士深邃洞察的眼睛，忽地叹息，弃子入盒：&ldo;是。公主病重，我极不愿见其遭遇不幸，未免有些操之过急。&rdo;

穆先生目光炯炯地看着他：&ldo;是因为想起弄玉公主的缘故么?&rdo;

那个禁忌的名字触动了心弦，公子楚沉默着侧过头，似乎回忆着什么，眼神渐渐变得温暖柔软：&ldo;不只因为这个……也是因为密约。&rdo;

&ldo;密约?&rdo;穆先生眼神一凝。

&ldo;是。&rdo;公子楚短促应了一句，却没有多说‐‐他低下头，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一个细细指环，眼神复杂莫测，&ldo;我推崇西泽尔皇子，也非常明白他作为一个兄长却要送胞妹入虎狼之穴的心情，所以不想辜负他的期许。&rdo;

那只小小的指环是金色的，柔光水滑，仿佛一缕金色的阳光萦绕指间。

&ldo;好罢，公子是个聪明人，或许是在下多虑了。&rdo;许久，见问不出什么，谋士才吐出了一口气，&ldo;但切记‐‐关心则乱。&rdo;

公子楚将眼睛从指环上移开，颔首：&ldo;舜华谨记。&rdo;

一语毕，两人便又对着棋盘沉默了片刻，仿佛盘上不是黑白双子，而是两派人马在相互厮杀不休。公子出神了片刻，忽地道：&ldo;先生有无留意到公主身边那个叫做羿的黑甲剑士?‐‐听说前日，他忽然从颐景园里消失了。&rdo;

穆先生一怔，失声笑：&ldo;原来，公子也已经注意到了?&rdo;

&ldo;如何能不注意，一个东陆人，却去西域做了角斗场里的奴隶‐‐&rdo;公子楚颔首，&ldo;这也罢了，而且连止水都判断不出他的深浅，就有些奇怪了。&rdo;

&ldo;止水和他交过手?&rdo;穆先生吃惊地抬头，&ldo;胜负如何?&rdo;

&ldo;不，止水没有和他交手。&rdo;公子楚抬手捂住了胸口，微微咳嗽，有淡淡的血色沁出白衣，&ldo;和他交过手的，是我。&rdo;

&ldo;什么?!&rdo;穆先生失惊：&ldo;公子你……&rdo;

&ldo;前几日的夜里，我去了颐音园‐‐出乎意料的是公主和那个羿居然也在那里。&rdo;公子楚微微咳嗽了几声，蹙眉：&ldo;他或许以为我是刺客，下手毫不容情……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我就差点送了命。&rdo;

&ldo;公子如何能孤身犯险!&rdo;穆先生倒抽一口冷气，觉得后怕，&ldo;好端端的，半夜去那里做什么?‐‐公子难道忘了皇上早就下过令，严禁任何人再入颐音园么?&rdo;

&ldo;我知道。&rdo;公子楚喃喃，&ldo;可那天是十六妹的忌日。&rdo;

&ldo;……&rdo;穆先生沉默下去。

&ldo;三年了……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忘记这件事。&rdo;公子楚轻声叹息，凝视碧空，眼神变得哀伤，&ldo;但是前几天云泉的到来，却让我又把这件事万分清晰的记起来了。&rdo;

&ldo;……&rdo;穆先生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云泉是公子苏的表字。卫国和胤国世代交好，这个同样名列东陆四公子的年轻贵族是公子楚的好友，同时也是弄玉公主的未嫁夫婿‐‐然而，自从公主自刎后，他们两人仿佛便种下了一个心病，多年不曾再来往。

而如今因为大胤皇室的婚典，公子苏作为储君代表卫国到贺，居然出人意料地来到颐风园拜访了故友。这几日，两人欢笑如旧，彼此之间决口不提死去的弄玉公主，然而穆先生知道公子定然是夜夜不能安眠。

大胤正在酝酿着新一轮的风云激变，如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而这一次，那个已经在泉下的小公主，已经再也无法阻止兄弟间的自相残杀。

&ldo;都三年了……宫里没有一个人再敢提起她的名字。如今云泉也成亲了，&rdo;公子喃喃叹息，&ldo;如果若是我也把她忘记了，只怕十六妹在泉下会更孤独了吧?&rdo;

&ldo;莫怪公子苏，其实他也未必真的忘记了弄玉公主。&rdo;穆先生黯然，许久才道，&ldo;公子苏如今已被卫国正式立为太子，终究不能一直空着太子妃的位置‐‐而今卫国国内形势复杂，公子苏也需定远候的支持。这门联姻，势在必行。&rdo;

公子楚默默颔首，出神地望着湛蓝的高空，眼神宁静深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ldo;恕臣大胆‐‐其实公子也该考虑重新结一门婚事。毕竟公子和蕙夫人仳离也已经两年多了。&rdo;穆先生迟疑了一下，还是觑准了时机，再度开口提及此事，&ldo;大变将至，少不得有一场殊死搏杀，公子此刻也需结纳得力的臂助。&rdo;

&ldo;哦?&rdo;公子不置可否。

&ldo;公子苏的胞妹婉罗公主，似是倾慕公子已久。&rdo;穆先生小心翼翼地措辞，&ldo;此次还专门求兄长将她带上随行，借着参加婚典之机来到了胤国‐‐&rdo;

&ldo;呵……&rdo;公子忽然笑了起来，&ldo;先生有经天纬地之能，怎生改行做了媒妁?&rdo;

被那般清亮的目光一扫，老成练达的穆先生忽地觉得惭愧，噤口不言。

&ldo;得力臂助?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博弈罢了。&rdo;公子淡淡的笑，眼里的神色却如同冰雪，&ldo;王室候门的婚姻，多半做不得准，恩情比露水还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连蕙风她都是如此，别人又怎可指望。&rdo;

听得此语，穆先生微微一震，不敢立时回答。

东陆青年男女一贯早婚，在二十岁授冠之前大都成亲。公子的结发之妻方蕙风系出名门，原本是大胤三朝元老方船山的孙女，十六岁便由先帝赐婚嫁给了长皇子舜华。这位蕙夫人是大胤贵族里出名的才女，出口成章，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加上性情娴雅冲淡，所以虽是婚后久无所出，和公子也算是相敬如宾。

然而三年多前大胤政局变幻，一直大权在握的公子获罪下野，朝野毁废无休。方船山乃三朝老臣，多年宦海沉浮，善观风向，眼见皇帝杀机已动，抄家灭门之难便在旦夕，怕受牵连，便伪称主母病重，将蕙风接回了娘家‐‐不一时，便传出了方阁老与诸大臣联名秘密上疏皇帝，告发皇长子公子楚意欲谋反的消息。

那一次的宫廷阴谋让公子几乎送了性命。在那场风波过后的第二天，一纸休书便送到了方府，结束了这一场望族之间的政治联姻。

一年之后，方家再度嫁女，第二任夫家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刑部尚书张攀龙。

自从三年前出妻之后，公子便无再娶之念，而朝野上下因其失势，个个惟恐避之不及，更无一人肯再与之联姻‐‐于是，公子独居于颐风园内，饮醇酒、近美人，沉溺于声色犬马，夜夜笙歌直至天明。

知道一语触及了公子内心深处的隐痛，穆先生自知失言，便不再出声。

&ldo;舜华虽不才，亦尚未到卖身以求的地步。&rdo;沉默了许久，公子楚抬起头，望着天上舒卷的白云吐出一声低笑，&ldo;要知道，在这一场博弈里，若是我一开始就想赢，如今早就赢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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