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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塞，朱爸爸不愧是冠军，果然心理素质强大，其实宋暖认同这个做法，病人是有知情权的，“阿姨，您放心，北京和上海的专家都过来了，这是国内最高水平，他们经常做动脉瘤手术，一定没事的。我回科里取资料给您深入浅出的讲讲这个病好吧。”宋暖绝对是科普上了瘾。

“谢谢你啊小宋，其实我不担心自己，我已经六十岁了，没什么好怕的。”沈念很淡定，她握住宋暖双手，“好孩子，阿姨想和你说说心里话。朱一龙虽然长大了，能够照顾好自己，可没看到他成家，我闭不了眼。”

沈念的双手很温暖，也很有力量，她眼神清亮，好像要看到宋暖心里去，宋暖受不了这种灼灼真诚的目光，她收回自己打太极的那些话，回握住沈念的手，轻声说：“阿姨，我不和您装傻了。其实十年前我妈妈也生过一场大病，那时候我在外地读大学，我爸召集所有亲戚开会说谁都不许告诉我，手术化疗我都不知道，暑假回家见到妈妈，她头发都掉没了，一看到我就哭，但我没哭。十一年前我和弟弟都在上学，她心里放不下我们两个，怕我们不知道怎么晒被子，怕我们不会做饭饿着自己，怕我们找不到那个人。所以我从不敢在她面前哭，我想要她知道我成年了，什么都可以应付。做妈妈的总觉得孩子长不大，总想为他们安排好一切，可是朱先生成熟稳重，完全可以照顾自己，他走到今天付出的辛苦，阿姨您最清楚，他才三十岁，正是努力工作的时候，他这么好，总会遇见那个有缘人。那时候，您要请我喝一杯喜酒。但我绝不是那个人。”

沈念不同意，“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你？”

宋暖失笑，“朱先生没跟您说我吃药的事吗？我是谁啊阿姨，我们不在一个阶层，没有可能，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沈念摇头，“吃什么药？你身高样貌性格都好，学历还高，工作稳定，我不觉得你比那些明星差。听说你钢琴弹的也不错，画画的好，字写的好，还在网上写小说。”

宋暖心里嘀咕，她抑郁病的事情，沈念不知道？朱一龙为什么不讲。但是骤然被称赞，来不及想其他的，不由捂住自己笑开的脸，“阿姨，您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啊，您不知道我这相亲路走的多坎坷，那些本地男都看不上我，何况朱先生啊。如果，如果当初我狠狠心留在北京，努力进取，现在混的不错，或许将就能配一下朱先生。阿姨您想，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希望越来越好吧，我能给朱先生什么呢，我是能帮助他的事业，还是和他精神沟通，或者为他洗手作羹汤？朱先生又能给我什么呢，是能陪我看遍天下山水，还是能跟我过个浪漫的情人节，或者将来能接送孩子。阿姨，咱不能因为你生个小病就这么任性啊，朱先生心志坚定，有自己的原则，这样的事情，您大概也知道肯定勉强不了吧。他这么孝顺，何必为难他。”

沈念忍不住叹息，“我是担心朱一龙，想他有个好去处，可我也是真的挺喜欢小宋大夫，你还救了我，我总想着怎么谢你，可你什么也不缺，我也不好意思提钱。”

妈呀，您可以拿大把大把钱来砸我啊，宋暖心中呜呼，脸上却只好尽量显得不那么猥琐：“如果说为了救您我切了片肝，切了个肾，哪怕抽个骨髓呢，也勉强算是救命之恩吧。可是我在医院上班，您就倒在我面前，我扶您一把是天经地义是举手之劳。那我怎么能厚着脸皮说我多高尚。”

“你们可以从朋友做起。”沈念坚持自己的想法。

“行啊阿姨，我是朱先生忠实的观众，一直就是朋友般的关系。您看看这都十一点多了，咱得上台了，专家可都做好准备了。别看这大夫们说的吓人，其实您这个手术特简单，完全不用紧张，我是过来人，您听我的。”

沈念被他逗笑了：“你是哪里过来的。”

宋暖心中泛酸，这种酸蛰的她隐隐作痛，又不由的升出一种骄傲，她放慢语速：“我虽然年纪小，也做过三次手术，每次都是主治大夫直接和我谈话签字，第一次是上大学，紧张坏了，又是局麻。第二次还没来得及紧张，我们医院大夫一针就把我麻翻了，连说句困都来不及。最后一次我就淡定了，是自己一个人去做的手术，手术完自己开车回家。所以阿姨，一会您就睡一觉，做个好梦，醒过来就都好了。”

沈念听得有发呆，她被宋暖一段一段话说的晕晕乎乎，似乎有点被忽悠的错觉，早就忘了紧张了。

“我去给您叫大夫，咱们先麻醉。”宋暖趁热打铁。

“好啊，麻烦你了。”沈念笑起来，温和又从容，但宋暖怎么看怎么觉得，其实沈念压根不信她的鬼话，自己虽然交付真心，但在他们眼里，到底还是稚子之言，单纯可笑。不过每个人都有执念，她从来不会勉强。

送沈念进了手术室，宋暖就坐在护士站边上发呆，快下班了，她毫无食欲，闹钟响的她心情不佳，顺手按死了，从口袋里翻出药干咽下去。药一进口，她就想哭，无论何时何地，吃药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让她有种被强迫的无奈。天有点冷，宋暖抱臂取暖，打算再伤春悲秋一分钟就回科室吃饭。她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可怜，不想放纵自怨自艾的矫情。

“宋大夫。”有人叫她。

宋暖抬头，看见朱一龙站在她面前，一双大眼睛闪烁着光，这个人，喜欢看向别人的眼睛，无论何时都是如此真诚。

宋暖有一瞬的愣怔，随即笑着回应：“你好。”

朱一龙在她身旁坐下，“宋大夫，谢谢你能过来。”

“别客气。”刚刚说了那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宋暖有点提不起兴致，“如果我们再见面，能不能不要说谢谢两个字。”

“我尽量。”

“好了，我走了。”宋暖站起身，“祝阿姨手术顺利，我，走了。”

朱一龙随着她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

宋暖再看他一眼，歪着头笑，随即干脆转身，摆摆手：“不用了，我回科室很近。”

朱一龙挥手，“再见。”

挥手像是问候，又像是再见。

也许是为了解救不善言辞的我们。

挥手真是一种直接的情感和姿态，其实有太多我一时不知如何说出口的情绪。

是啊，请你原谅我，我珍惜每一次相遇和每一次离别。

你若是也突然讲不出口，就对我挥挥手吧。

你会懂得我，我也会懂得你。

你看到了吗？

我向远处的你挥手时，突然明白了挥手的意义。

2019年顾城有个万名医生下基层的义诊活动，宋暖踊跃报名，被分配到县城的偏僻农村工作了两个周。她住的集体宿舍，没有网络，每天晚上就躲在床上抱着电脑啃论文，有时候忙到深夜一点，论文改完了，却完全没有睡意。顾城天气怪异，从过完年到现在，已经六次开春失败，气温是每满二十八必减十五。这样乍暖还寒的时候，宋暖终于感冒了，咳嗽的夜不能寐，最后三天就是躲在卫生室里挂吊瓶。她血管太细，抗生素又是q12h的用，经常一天扎个四五针。有时候输着液就睡着了，别人盯不过来，还常常回血，卫生室的小护士总爱把血再给她输回去，弄的她哭笑不得。

宋暖有点想家了，也想念科室，想念她农场里那二十四块地。

沈念的手术极其顺利，专家组看护了一天就撤了，术后恢复的特别好，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院长大喜之下，重点表扬了手术室、监护室和神经内外科。朱父信守承诺，做了两面锦旗感谢神经内科和宋暖，就挂在主任办公室里。据说，47床家属某天还曾经去过科室找她，当然，没有找到，也没有留下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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