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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ldo;柳大叔是个固执的人，记得我喜欢吃那华源山里的野兔子，每次我托人去送些礼物，他都要捎一只风干的野兔带给我，说是不给我还礼心里便过意不去。&rdo;

&ldo;我当时没在意，过了两年，旱灾便来了，大旱让华源山上的水都干了。农田荒废，柳家村陆陆续续地饿死不少人。&rdo;

&ldo;那时因我在困于江湖争斗，对此毫不知情，给柳家拜年的事也疏忽了。谁知过年时，柳大叔又托了货郎送来一只野兔，我这才想起来，听说北边旱灾，便让人备了五车粮去，随后两年都是如此。&rdo;

&ldo;最后，去年冬旱时，僧人请我去北地查看灾情，让我考虑和亲之事。我一时也没回绝，那时总想着有别的方法，便跟着去了。&rdo;

&ldo;灾情的确严重，有的地方，路上都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身。我很担心柳家村的情况，中途便折去了华源山……&rdo;

卫将离说到这一节，眼底深处浮现一丝哀戚。

皇帝皱着眉听着，给她倒了杯酒，问道：&ldo;柳家村因为饥荒……绝户了吗？&rdo;

卫将离将手里的酒一口饮尽，摇头道：&ldo;因我那两年送了不少粮，柳家村还有七七八八的人活着……只是我去时、我去时，柳家就只剩下二老，我问那三个女儿去哪儿了，他们一开始说嫁人了。&rdo;

&ldo;农家人哪里会说谎，我怕那三个女儿被他卖了换粮，一时着恼，说一定要见到三娘，过了一会儿，周围柳家村剩下的村民都围了过来，看着我们柳叔。&rdo;

&ldo;柳叔看了看村民，又看了看我，回到屋里，拿出一个包袱，递到我手上，说……说这就是三娘了。&rdo;

&ldo;我本以为是骨灰，哪知一打开……里面是一只腌好的人手。&rdo;

皇帝手里的酒杯落在了地上，惊得半晌没反应过来，道：&ldo;怎么会？！他们竟然杀了自己的女儿吃吗？！&rdo;

卫将离闭上眼睛，隐隐露出痛苦之色：&ldo;不是……柳叔对我说，全村人都靠着我送的粮食苟活。今年既没水也没粮，野兔也都被秃鹰抓走死光了。先饿死的是老人，然后村民就开始换着孩子吃，吃完了孩子，就开始吃女人……&rdo;

&ldo;柳家大娘出去挖树根，摔断了胳膊，血气引来的不是狼，是快要饿死的人。大娘后来被找到时就剩下手和脚……二娘害怕想逃到山上去，被追着摔到山涧下面，当然连尸骨都没留住。最小的三娘长得好，柳家村的人舍不得吃，说是留着，想给路过赈灾的贵人送去换点口粮。&rdo;

&ldo;但后来三娘也没留住，最后那条人手……是为了等我来，换我的粮食，给我准备的。&rdo;

&ldo;我忘了那时骂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发了狂，觉得那些人都是恶鬼，一剑刺进柳叔心口，问他后不后悔。&rdo;

&ldo;他只和我说了一个字。&rdo;

皇帝怔怔地问道：&ldo;饿？&rdo;

卫将离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按着眉心，仿佛很疲惫的模样。

皇帝已经谈不上愤怒了，只能感受到卫将离当时的悲凉心境。

理智、感情、尊严，百姓已经饿到失去一切了，只剩下&ldo;活着&rdo;这一个渴望，这不是屠杀能让他们觉醒的。

她背负着这些东西，穿上嫁衣时，又是怎么想的呢？

细细的蝉鸣莫名悲戚起来，皇帝看不透这场联姻对曾经自由自在卫将离来说是否是一种屈辱，但即便她在他面前从来未露出半分怨天尤人的神色，此刻却还是能幻听得到那种沉重压抑的低泣。

然而回过神来，却发现她的神情依然是平静的，仿佛在叙述他人所编造的故事。

卫将离垂下眼帘，露出半个笑脸，道：&ldo;事因就是这样了，我白活了这么多年，所幸还能为百姓们换了粮食，陛下不用太为我感怀，我也算不得牺牲什么。&rdo;

皇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只好顺着她的话说：&ldo;你觉得你没牺牲什么也好，皇室虽比不得百姓人家的和乐，但至少朕会尽量做好为夫的责任，嗯……私下时，你可叫我殷磊。&rdo;

……

与楚三刀层层布防之下的紧张感不同，直到次日启程到了赤龙山脚下，还是一片顺遂，毫无刺客袭击御驾的可能，随行的禁军感受到气氛松缓下来，都长出一口气。

与禁军们的放松所不同的是，皇帝像是一夜未成眠一般，思虑重重。

按理说作为东楚的国君，他应该对自己的正妻是怀抱着某种目的性才嫁给他而愤怒才对。可他就是觉得自己没办法对着这样一个人再挑剔了，这并非出于情爱之想，而是作为人的基本悲悯。

甚至于到了祭地时，瞥了一眼旁边与平日里毫无差别的卫将离，余光就像长在她脸上一样，几乎开始怀疑昨夜的对谈是自己在做梦。

直到辅祭的人低声催皇帝颂碑，皇帝才回过神，勉强把祭地进行完。

&ldo;陛下，今日为何魂不守舍？&rdo;

&ldo;没事。&rdo;

内侍监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感叹道：&ldo;娘娘是真的精神饱满啊。&rdo;

可不是吗？

此时已到了耕圣田的部分，卫将离终于拿到了不是武器的武器，一扫昨日略有些疲惫的精神，立时活似头占山为王的猴子，一把锄头抡得飞起，若不是力气小了许多，看那架势简直活像台人形挖掘机。

若不是后来礼官见势不妙，唤人去把卫将离和锄头逼得孔雀东南飞，她多半要连皇帝那半边也要开搞了。

随后皇帝磨磨蹭蹭划划水地把地翻耕完的时间里，卫将离在另外半边不是在水沟里捞泥鳅就是在帮随侍的婢女打蚂蟥，待到落日结束时，皇帝一看，卫将离又黑了一层。

&ldo;唉……娘娘如此作践自己的肌肤，回去翁昭容又要罚奴婢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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