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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请两个客人&ldo;便饭&rdo;是方便的，称得上&ldo;便饭&rdo;。四个客人，规模稍大，就不那么方便了。余楠只知道妮娜有丈夫，却不知那位丈夫在哪里工作，是何等人，是否和傅今夫妇合得来。四个客人，加上三个主人，八仙桌上还空一席。请客添双筷，乘机也把范凡请来。范凡和傅今合作得很紧密，两位都是当权派。这么一想，他觉得不方便也值得。他和宛英商定菜单，比酒席简单些，比&ldo;便饭&rdo;丰盛些。四冷盘可合成一拼盘。热炒只两个，一大碗汤加四大菜，这就行了。他等候机会也邀请了范凡，范凡并不辞谢。只是他女儿余照不肯陪客，胡乱吃了几日晚饭就往外跑。家里已经生火，外面又冷又黑，难道还学骑车？宛英怀疑她新交了什么男朋友。

傅今夫妇和施妮娜夫妇是结伴同来的。余楠没想到施妮娜的丈夫就是研究社成立大会上和梳两小辫儿、略像胡小姐的女人并肩而坐、窃窃密谈的那位&ldo;小生&rdo;。余楠说：&ldo;这位见过，只是没请教尊姓大名。&rdo;&ldo;区区姓汪名勃&rdo;‐‐他简直像戏里&ldo;小生姓张名君瑞&rdo;或&ldo;小生柳梦梅&rdo;是一个腔调。他晃着脑袋说：&ldo;这是经过一番改革的名字。原名汪伯昕。&rdo;伯&ldo;字有封建味儿。&rdo;昕&ldo;字多余，不妨去掉。再加上点儿革命气息，就叫江勃。&rdo;江滔滔掩口而笑。施妮娜似嗔非嗔地瞅了他一眼，回脸对江滔滔说：&ldo;滔滔，训他几句。&rdo;傅今一本正经说：&ldo;汪勃同志其实是咱们古典组的，可是他只来报了个&rdo;到&ldo;。他是一位能诗能文的大才子，又是《红楼梦》专家。他瞧不起古典组专管标点注释，所以至今还在学校讲课，从没到组里去过，怪不得余先生不熟。&rdo;施妮娜说：&ldo;他是独木不成林，要等明年组成了班子才来呢。&rdo;余楠忙向这位年轻才子致敬意。

汪勃涎着脸对宛英说：&ldo;不才的大才是做菜，今天特来帮忙，听余太太使唤的。调和五味是我的专长。&rdo;江滔滔故意板着脸说：&ldo;汪勃，少吹牛！&rdo;施妮娜笑说：&ldo;余太太，小心他会偷您的拿手本领。&rdo;宛英只老实说她没有拿手本领一面让坐奉茶。

汪勃端详着她说：&ldo;余太太，看来您是喜欢朴素的，衣服&rdo;带些黯淡大家风&ldo;。您如果请我做顾问，黯淡之中，还可以点染几分颜色，保管让您减去十岁年纪。&rdo;他不等余太太回答，指点着妮娜和滔滔说：&ldo;瞧！她们俩都采用了区区的审美观，效果很明显。这位滔滔同志喜欢淡装，衣服只穿青绿，胭脂不用大红。哎，滔滔西湖之水，&rdo;淡装浓抹总相宜&ldo;啊！瞧她不是今日胜往昔吗？&rdo;江滔滔已脱下簇新的驼色呢大衣。她穿一件深红色的薄丝棉祆，搽着深红色的胭脂和口红，果然比平日艳丽，傅今顾盼中也流露出他的赞许。

&ldo;滔滔穿上妮娜嫌瘦的衣服，多合适！我区区的小祆，妮娜穿了不也稳稳地称身吗！她这样&rdo;铅华淡淡妆成&ldo;；比她平日的浓妆不更大方吗！余太太，&rdo;画眉深线入时无？&ldo;不用&rdo;低声问夫婿&ldo;，问我汪勃更在行！余先生不怪我狂妄吧？&rdo;汪勃一张嘴像漏水的自来水龙头，滴滴答答不停地漏水。宾主间倒也不拘礼节地热闹起来。

一会儿范凡来了。汪勃抢着代宛英捧了茶，便跟着宛英同下厨房，把孙妈称为&ldo;大妈&rdo;，又用尊称的&ldo;您&rdo;，乐得孙妈一口一个汪先生，不知怎么巴结才好。汪勃确会帮忙。他很在行地替主妇装上拼盘，自己端出去，请大家就坐，又给大家斟酒。他站着指点盘里的菜一一介绍。

宛英不知道自己是嫌恶汪勃，还是感谢他。他确会帮上一手，可是他不停嘴的废话，扰得她听不清客堂里宾主的高声谈话了。他们好像在谈论图书室的事。余楠朗朗他说：&ldo;他！他怎么肯干图书室的事呢！他也太年轻些。这事还得傅今同志自己兼顾……&rdo;宛英不知&ldo;他&rdo;指谁，很为姚宓关心。

汪勃向余太太建议，两个热炒连着炒了一起上。他拉了宛英一同坐下喝酒吃菜。傅今不喝酒。范凡对主人一同举了举酒杯，笑说：&ldo;余太太辛苦了！汪勃同志，你也辛苦了！&rdo;汪勃扬着脸说：&ldo;我呀，不但鼓吹男女平等，也实行男女平等。余先生大概是&rdo;大男子主义者&ldo;吧？&rdo;施妮娜瞪了他一眼说：&ldo;去你的！你就是&rdo;大男子主义者！&ldo;&rdo;余楠一面请客人吃菜，一面以攻为宁说：&ldo;汪勃同志是&rdo;大女子主义者&ldo;！&rdo;汪勃说：&ldo;&rdo;大女子主义&ldo;我也反对！&rdo;他一面忙着吃，满口赞好，又转移目标，瞎皮赖脸对范凡说：&ldo;范凡同志，您别生气啊，我看见您出门，您爱人抱着个包袱跟在后面。我说范凡同志还是&rdo;夫权至上&ldo;呢！&rdo;范凡谦虚认错说：&ldo;哎，我们农村里行得这样。这是多年的老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未。汪勃同志几时下乡去看看，农村里落后的地方还多着呢。&rdo;江滔滔说：&ldo;我和妮娜想参加土改去，范凡同志，我们先向您挂个号，等合适的时候下去。目前还得做好规划工作呢。&rdo;汪勃喝了几杯酒，兴致愈高，废话愈多，大家杂乱地说笑。孙妈上了汤又端上四大菜，汪勃抢着为大家盛饭。

饭后，沏上新茶。范凡因为还要开个会，最先告辞。

施妮娜和江滔滔脸上都添了油光，唇上都退了颜色。

余楠忽然说：&ldo;宛英，你不是说，要把你那支变色唇膏送给傅太太吗？那颜色可真是最合适不过的‐‐哈，汪勃同志，瞧我啊，我可不是&rdo;大男子主义者&ldo;，我为太太服务，我拿去！&rdo;他笑着走进里屋，傅今好奇地等着。

宛英傻呆呆地不知她哪来什么变色唇膏。她只管做她的主妇，为客人斟茶，又为妮娜点烟。一会儿余楠出来。向江滔滔献上一支口红。江滔滔刚接在手里，汪勃抢过去，看看牌子说：&ldo;嗬！进口的名牌儿货！&rdo;他脱下口红的帽子一看，说：&ldo;又是黄色！淡黄色！&rdo;余楠得意说：&ldo;不，这是变色的，擦上嘴唇就变玫瑰色。&rdo;汪勃把门红交给江滔滔，问余楠要镜子。宛英忙去拿出一面镜子。汪勃双手捧着镜子，矮着身子，站在江滔滔面前问：&ldo;自己会上吗？&rdo;江滔滔娇羞怯怯地对着镜子听汪勃指导：&ldo;先画上唇，涂浓些，对！上下唇对着抿一下，印下个印儿，对！照着印儿也涂上，浓些！&rdo;他拍手说：&ldo;好！好极了！果然是玫瑰色，比妮娜那支深红的还鲜艳。太美了！太美了！&rdo;傅今显然也十分欣赏。

余楠说：&ldo;我内人早想把胭脂送与佳人，这回她如愿以偿了。&rdo;宛英怪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不知怎么接口。

汪勃放下镜子说：&ldo;滔滔，你就笑纳了吧！我替大家谢谢余太人，因为抹口红的人看不见自己的嘴巴，欣赏的却是旁人‐‐傅今同志，我这话没错吧？&rdo;妮娜瞟了他一眼说：&ldo;别尽疯疯癫癫的，看余老太太笑话。&rdo;宛英真不知汪勃是轻薄，还是疯疯癫癫。她只说：&ldo;汪先生不见外，大家别拘束才好。&rdo;江滔滔收下口红，谢了余太太。当晚宾主尽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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