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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转头望着谢芳菲，眼神已十分复杂，淡淡说：&ldo;此句诗文音韵和谐流畅，意境高雅脱俗，谢某生平从未听过。&rdo;如果是前人的佳句，他不可能不知道。说着顿了顿，接着问：&ldo;芳菲，这是你触景生情，随口所吟？&rdo;神情冷峻，目光深邃。相对于谢芳菲这样的身份，能读书认字大家已十分吃惊，更何况还能出口成诗，不由别人不疑心。谢芳菲平时的言行举止，已大大超出一个下人该有的胸襟见识。她就像是处在囊中的锥，始终是要脱颖而出的。

谢芳菲浑身一僵，忙解释：&ldo;不是的，公子，不是的……&rdo;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谢朓&ldo;哦&rdo;了一声，又问：&ldo;那么，你又是从何得知？&rdo;问得谢芳菲哑口无言，知道自己又闯祸了。这句诗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现在就是向他解释这不是自己作的，他恐怕也不会相信。谢朓是这方面的行家，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一定会问究竟是谁作的，名字、籍贯、生平、经历，一一都得盘问，叫她怎么解释？简直是百口莫辩。何况谢朓因为这句诗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以后恐怕不能再留在谢府了。

他见谢芳菲低着头没有回答，只平静地说：&ldo;芳菲，回去以后我有话要问你。你现在就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rdo;从一开始，谢朓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动机，见她勤勤恳恳，谨守本分，也没什么心机，只当是家道中落之人，于是没有多说什么。现在看来，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谢芳菲表现太过出众，引起他的警觉。今天这番话只不过是再好不过的借口罢了。

谢芳菲一路上提心吊胆地跟在谢朓后面，半点游山玩水的兴致也无。若不是要想尽办法见萧衍一面，半路上说不定早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鸡笼山绿繁花明，衔山抱水，绿树成林，到处有清流溪水，半山的杜鹃如火般燃烧开来，灼灼其华，轰轰烈烈，恍如世外桃源，别有一股天然的趣味，是建康百姓出游踏青的好去处。竟陵王萧子良的府邸坐落在半山腰，气象宏伟，林壑优美。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说不尽的繁华热闹。走进宅内，迎面便是假山流水，九曲回廊，布置得清幽雅致，一洗尘俗之气。已经有许多宾客聚在角落里三三两两地闲聊。

竟陵王萧子良看见谢朓，率先迎上来笑说：&ldo;玄晖，今日为何来得这样迟呢？&rdo;玄晖是谢朓的字，以字相称，显示对对方的尊敬。萧子良身材瘦削，年纪颇长，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高贵优雅，言语间十分客气。

谢朓施过礼，笑说：&ldo;王爷，玄晖愿意罚酒三杯，以恕迟来之罪。&rdo;

萧子良哈哈大笑：&ldo;好，玄晖，这可是你说的。待会酒席上饶不了你，作诗也不能轻易放过你。&rdo;

谢朓微微一笑：&ldo;但凭王爷差遣。&rdo;萧子良拍拍他的肩，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ldo;玄晖兄，近日可安好？别来无恙乎？&rdo;谢朓转过身，来人气韵潇洒，白衣裘带，气质不凡，忙笑着抱拳施礼：&ldo;元长兄，原来是你。托福托福，日子还不算太糟糕。&rdo;哈哈一笑。两人久别重逢，自然又是一番亲热。

谢芳菲悄声问身边的谢成：&ldo;谢管家，来的人是谁？公子为何对此人如此亲热？&rdo;谢成得意地说：&ldo;芳菲，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个人啊，就是当今的秘书丞，王融王公子。听说很有文才，公子十分推重他。&rdo;谢芳菲暗地里点头：原来是王家的人啊，这也难怪了。王、谢二家，皆是士族中的士族，算得上门当户对，旗鼓相当。

谢朓和王融叙完旧，来到一位年长者身边，此人神气内敛，慈眉善目，浑身上下透出满腹的才气。谢朓恭敬地作揖，低首说：&ldo;晚生谢朓，见过沈老。&rdo;谢芳菲在后面忙低声说：&ldo;这个人连猜也不用猜，一定是沈约沈大学士，名满天下嘛！&rdo;谢成瞪她一眼，让她不要随便说话。

沈约一脸稳和，笑说：&ldo;哪里哪里，谢少还请这边坐。&rdo;谢朓依言坐在沈约的下手。这次赋诗采取流觞曲水的做法，众人按次序坐在流动的清泉边上，酒壶流到谁的身前，谁便饮酒赋诗。

谢芳菲满场搜寻，仍然没有见到萧衍的踪影。心下着急，不会不来了吧？那今次自己可真是机关算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众人依次入座，旁边有人笑说：&ldo;今天这个当真别致有趣，定要不醉不归。来的路上还是y雨霏霏，现在竟然放晴了，可见，连天公也作美。&rdo;身边的人都点头称是，气氛和谐融洽。

这时，只听得门口有人笑说：&ldo;大家好兴致。王爷请恕小侄迟来之罪！&rdo;谢芳菲提着的心才放下来，来的人不是萧衍是谁！竟陵王朗声说：&ldo;这本王可做不了主。大家说这最后一个到场的人该怎么罚呀？&rdo;众人起哄，一时热闹起来，大家一致说：&ldo;先罚酒三杯，再作定论。&rdo;萧衍也不推辞，接过酒杯，一连三杯，一气饮干，众人都连声叫好。萧衍笑说：&ldo;这样的美酒，怎能让萧某独享？来，萧某敬诸位一杯。&rdo;一时间，气氛就热烈起来。

谢芳菲看着萧衍，一出场就把握全局，挥洒自如。萧衍三十来岁年纪，身长八尺，冠面朗目，容貌甚是俊伟，一股气势浑然天成，自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令人心悦诚服。谢芳菲又喜又悲，万千的情绪霎时纷纷涌上心头。只有她知道，萧衍的一生何其辉煌，又何其悲凉！

萧衍一一和众人招呼，走到谢朓跟前笑着寒暄，看见谢芳菲，脚步一顿，仍旧若无其事地走开。

酒过三巡，萧子良站起来高声说：&ldo;大家今日兴致这样好，那每人至少作一首五言诗，有能力的作两首也可以，多多益善。作得好的自然重重有赏，作得不好的，肯定也是要罚的。&rdo;众人轰然允诺。萧子良转身说：&ldo;那就先请沈老限韵。&rdo;又让人燃起一炷细香，说：&ldo;以香为限，香尽而诗未成者，那可就对不住了！&rdo;大家笑起来。一时间鸦雀无声，纷纷埋头苦思。

&ldo;好了，大家把诗誊好交上来吧。我和沈老一一评判。&rdo;萧子良催促道。有人皱眉叹气：&ldo;哎呀哎呀，怎么办，怎么办，我才刚写好半首……&rdo;一时间急得团团转，见大家都交了，实在没法，只好说：&ldo;算了算了，半首就半首吧，也暂且写上去充数。&rdo;

笑谈议论间，萧子良大声宣布：&ldo;根据我和沈老的一致同意，今天这次诗会玄晖当之无愧一举夺冠；其次是元长、何逊；还有萧衍小侄也很不错。还有没有写完的，当然少不了罚！&rdo;众人都笑嘻嘻地围上来观看。只见谢朓作了两首，可见其才思敏捷，分别是：

灞涘望长安，河阳视京县。白日丽飞薨，参差皆可见。馀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州，杂英满芳甸。去矣方滞y，怀哉罢欢宴。佳期怅何许，泪下如流霰。有情知望乡，谁能鬓不变？

戚戚若无悾，携手共行乐。寻云陟累榭，随山望京阁。远树暖阡阡，生烟纷漠漠。鱼戏新荷动，鸟散馀花落。不对芳春酒，还望青山郭。

众人啧啧称奇，大为赞赏，说此诗骨气清奇，辞藻华茂，不愧为众诗之首。回头看王融写的是：

游人欲骋望，积步上高台。井莲当夏吐，窗桂逐秋开。花飞低不入，鸟散远别来。还看云栋影，含月共徘徊。

沈约说：&ldo;此诗构思含蓄而有韵致，写景细腻而清丽自然，语言华美而平易流畅，若不是玄晖光芒太盛，亦是夺魁之作。&rdo;

何逊写的是：暮烟起遥岸，斜日照安流。一同心赏夕，暂解去乡忧。野岸平沙合，连山远雾浮。客悲不自已，江上望归舟。

众人看了说：&ldo;果然好诗。体物细腻，意态横生，画面鲜丽。难能可贵的是语言清新省净而又精彩。尤其是&lso;野岸平沙合，连山远雾浮&rso;一联，气象不同一般。&rdo;

众人又都齐首看萧衍的诗，未观其诗，先识其书。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风阙。王融亦善书，况且家学渊源，见了这番字忍不住叫好，说：&ldo;观其点曳之工，裁衣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还连；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rdo;

众人都笑：&ldo;他写得好，你说得好，交相辉映，珠联璧合。&rdo;看他写的是：

依然临送渚，长望倚河津。鼓声随听绝，帆势与云邻。泊处空馀鸟，离亭已散人。林寒正下叶，钓晚欲收纶。如何相背远，江汉与城闉。

萧子良说：&ldo;好固然好，只是情思浩荡，颇为凄寒萧瑟。&rdo;众人纷纷称赏，各自恭贺。萧子良笑：&ldo;好的当然很好，只是不知道没有交卷子的又该怎么处罚？&rdo;众人哄然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萧子良说：&ldo;今天采取众人的提议，没有完成的人罚酒三巨觥，大家可要监督他们喝下去啊，一滴都不许剩。&rdo;没有完成的人被众人死命拉着强自猛灌，一伙人在旁边吆喝起哄。作完诗，大家三三两两围在一处喝酒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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