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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王服从杨修身边疾驰而过,杨修和他身后的高手都没有动。凭借野兽般的直觉,邓展能感觉到那个影子也是个高手,恐怕比王服还厉害,心中颇有忌惮。究竟这个人是敌是友,邓展还不是很清楚,因此丝毫不敢大意。
杨修看穿了他的心思,指了指城头,咧嘴笑道:&ldo;邓将军不必戒惧,我虽不是满大人的朋友,但也不是他的敌人‐‐至少今晚不是。&rdo;
邓展知道杨修暗指的是什么。杨修的父亲杨彪曾被满宠抓入许都卫,严刑拷打,几乎送掉了性命,让城内的士大夫都震惶不已,那件事甚至惊动了荀令君出面干涉。从那以后,杨、满两家,已是世仇。
现在两个仇人却大喇喇地携起手来,即便邓展再鲁钝,也嗅出了其中的异常气味。这个纯粹的军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想掺和到这些纷争里来。
&ldo;杨德祖,你不去护驾,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要等西凉兵退尽么?&rdo;满宠的声音不阴不阳地从城头飘下来。杨修仰头道:&ldo;只留你与车骑将军两人在此,我可不放心。许都令会用什么手段,在下可是一清二楚。&rdo;
满宠的面孔从这角度望上去,显得暧昧不清:&ldo;不,你并不清楚。&rdo;
急遽变了脸色的,不是杨修,而是站在一旁的董承。
3
赵彦一口气跑到车骑将军府,肺部已经快爆炸了,呼出的气息都是辣辣的。对这么一个从小读书的士族子弟来说,这种运动量有点太大了。
车骑将军府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他停下脚步,扶住膝盖大口喘了半天气,然后试探着推了推大门,门是虚掩的,&ldo;吱呀&rdo;一声打开了。赵彦迈步进去,看到董妃提着一个竹边灯笼站在影壁之前,表情疲惫而淡然。
&ldo;彦威?&rdo;董妃露出讶异的表情,显然她没意料到第一个踏入府邸的是他。
&ldo;快走吧!&rdo;赵彦顾不得寒暄,一把抓起董妃的袖子,就往外拽,&ldo;你父亲起兵反曹,现在被外兵截杀,许都卫的人就要来董府抓人了!&rdo;
他一分辨出张绣的西凉骑兵,立刻就推测到了真相。西凉兵入城之后,许都的局势幡然逆转,董承败局已定,董妃的处境将陷入前所未有的险恶。
以他的估计,即便荀彧和满宠做了万全准备,彻底肃清余党也要花上一段时间。这期间的混乱局势,将是董家人唯一逃生的机会。一念及此,赵彦这才心急火燎地赶来董府。
董妃有些狼狈地甩开赵彦的手,赵彦以为她还在害羞,急道:&ldo;都什么时候了,快随我出城!&rdo;董妃却停住脚步,把灯笼举得高高。赵彦发现她的神情有些凄厉,握住灯笼提手的指关节青筋毕现。
&ldo;赵彦威!我父亲若是事败,汉室也就完了。这个时候你不去保护皇上,到我这里做什么?&rdo;
这是一个无理取闹又有些自大的问题,可赵彦偏偏被噎住了。他是大汉臣子,都城大乱,他应该第一时间去护驾才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地跑来救皇帝的妃子。
&ldo;我哪里都不去。&rdo;董妃把灯笼抬到齐肩的高度,语气坚定。&ldo;以往父亲每次出门,我都提着这个灯笼在门口等候,今日也不例外。我董家累世深受皇恩,不曾缩头贪生。我就在这里迎接父亲回府。若是曹贼到此,我便要在这灯笼下,看清这些乱臣贼子的面貌!&rdo;
看到董妃说得如此决绝,赵彦一时无语。他没想到平时那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居然有这样的气节,又是心痛,又是惭愧。饶是他智计百出,此时也不禁茫然失措,不知是该击节赞美,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绑走了再说。
&ldo;少君,可是……&rdo;
董妃忽然苦笑了一下:&ldo;我这几天总是做梦,梦里尽是鲜血,果然应在了今日。我死不足惜,可惜了汉室这点儿骨血。&rdo;她摸了摸隆起的肚子,神色有些黯然。这胎儿才七个月,行不成托孤之事,不然托付给赵彦,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彦一拍脑袋:&ldo;对啊!这是陛下的龙种,汉室血脉!你岂可因小名而废大义?&rdo;
董妃眼神闪过一丝笑意:&ldo;我意已决,彦威你不必说了‐‐再说了,从小时候算起,你说的话,我何时听过了?&rdo;她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仿佛回到童年,赵彦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不知何时,一片厚重的阴云倒覆在这座城市上空,宛若黑森森的箕斗,看来将有一场大雪。凛冽的寒风凭空流转在将军府前,不仅带来几丝血腥味道,还顺便带来了远处急促的马蹄声。
&ldo;彦威你莫要难过,你来找我,我已经很开心了。&rdo;董妃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细心地把上面的血迹擦干净,略显浮肿的手指滑过他的嘴唇、喉咙,最后停留到了前襟。
正当赵彦以为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董妃一把揪住前襟,把他拽到面前,用极低的声音说:&ldo;我如今要你去做一件事。&rdo;
&ldo;什么?&rdo;
&ldo;自从寝宫大火之后,陛下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数次相询,都被伏寿那个贱人阻挠。你一定要代我搞清楚这件事,否则我母子死不瞑目!&rdo;说到最后一句,董妃面色变得有些狰狞,纤纤细手死命掐住胸襟,仿佛把它当做什么人的脖子。
赵彦见她说得无比郑重,便按下心中惊骇,先自答应了下来。他正欲问可还有什么证据或线索,马蹄声已经逼近,董妃突然松开手,猛然一推,把他推入董府黑漆漆的门洞内。
一名骑士出现在府门口。董妃认出他的脸,正是那名亲自押送张宇出京的魏将。奇怪的是,他浑身血污,背上还插着一支羽箭,一点也不像是来缉拿叛臣家眷的。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服已经从马上翻下来,大声道:&ldo;你父亲已败,派我来救你出城!&rdo;
董妃愣怔间,正要拒绝。王服却没有赵彦那等好脾气,揽住她粗大的腹部,双臂用力生生把她抱上了马去,随即自己也跨了上去。王服近乎抢亲般的粗暴吓住了董妃,她乖乖地不再反抗。由于双足无处可踏,她两只手只得紧紧抓住王服的腰带,生怕跌落下去。
王服顾不得张望四周,一甩缰绳,带着董妃飞快地离开。他们离去不到片刻,大队虎豹骑的士兵蜂拥而至。
董承的家族在战乱中离散,他的妻子也已病逝,目前董府里唯一有政治价值的,只有怀着龙种的董妃。王服和董承早有约定,若大事不济,他务必要接上董妃,逃出许都。
为首的虎豹骑队官迅速做出了判断,只留下两个人看守董府大门,然后下令全军继续追击。搜查董府的工作,等到许都卫赶到再做不迟。
这个决定救了赵彦一命。
两名士兵只能看住大门,赵彦趁机悄悄地从董府侧墙的狗洞里钻了出去,这个狗洞还是董妃以前告诉他的,想不到今日派上了用场。今夜对他来说,可真是历经磨难的狼狈之夜。不光肉身上受到折磨,精神上更是屡受冲击。先是董承、王服的起事,然后是西凉兵突兀的进城,最后董妃还给他留下一句心惊肉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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