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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那五十两银子,如今真真是全家人将阿殷好吃好喝地供着。殷家祖父离世时,给家里两房都留了铺子,大房的是香烛元宝铺,二房是棺材铺,都雇了伙计看着。大房的铺子盈利不多,只能说勉强维持温饱。眼下到了月底,秦氏去铺子看了账簿,取了五两银子,比上个月多了一两十文钱。若搁在以前,是要分成两份的,一份家用,一份浩哥儿的念书支出。秦氏回家后,与殷修文说了,想把多出来的银子拿去给女儿裁新衣。殷修文自是没意见,说:“昨日问女儿,说是今日便能把核雕做好,等会女儿回来了我们得和她说一声,得了银钱莫要乱花。”上回的二十两银子眨眼就没了,他可是肉疼了一整夜。说话间,阿殷也从外头回来了。不过却没过来正厅,反而是姜璇过来了,说道:“老爷夫人,姐姐今日乏得很,本来该给二老请安的,但实在困,便让我过来替姐姐请安了。”“困了便别过来,安心雕核才是。”得了话,姜璇也回去了。殷修文倒是惦记着银子的事情,觉得不放心,想着还是嘱咐一声为妙。姑娘家家,银钱一多不禁花。困了不过来,他走过去便是。然而,刚出了正厅的门,殷修文便有点傻眼。不远处站了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胳膊足足有树干那么粗,看着相当唬人。姜璇与两人说着话,见着殷修文探出了身子,又跑过去与殷修文说道:“老爷,这两位是李员外那边硬塞过来的护院,说是来保护核雕的安全,姐姐怎么推也推不了,只好收了。高一点的唤作虎眼,矮一点的唤作虎拳,姐姐说了,查过户籍文书,都是清白人家,瞧着也忠厚老实便索性留下来给我们家当护院了,老爷以后出门有人跟着也体面。”殷修文一听,登时有了大老爷的范儿,故作威严地走了出去,重重一咳,说道:“我们殷家虽然是小户人家,没什么规矩,但是该遵守的还是要遵守。我们殷家房屋也不多,外院还剩一间柴房,现下天热,住得倒也凉快。”说着,睨了两人一眼,等着两人应声。姜璇连忙道:“这位是大姑娘的父亲。”岂料两人瞥了殷修文一眼,只懒懒散散地应了声。殷修文一口气堵在心口。姜璇赶紧安置了虎眼与虎拳,又好言好语地与殷修文道:“哎,老爷,那两位到底是侍候过大户人家的,来我们家住柴房想来心里也不大高兴。等适应了便好!再怎么说现在也是我们家的人,以后要有人来找我们家不痛快,两个人门神似的往门外一站,哪里还有人敢上门找茬呢!”殷修文想起前几日被元宝赌坊的人押着回家的事儿了。当时要有两个压得住场的人站着,那几个人又怎么会如此放肆!如此一想,气也顺了,住柴房索性当是下马威得了!殷修文转身回屋,把去嘱咐阿殷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次日阿殷离开得早,直到华灯初上时,殷修文才将女儿盼了回来。虎眼与虎拳抱了满怀的东西,阿殷笑吟吟地道:“回家时经过西市,便去里头给爹娘浩哥儿买了东西。”胭脂水粉锦缎吃食书墨皆有,阿殷又道:“屋里的人都买了,人人有份。”殷修文的眼珠子几乎要黏在上头,问:“花了多少钱?”“不多,统共也就二两银子,掌柜的见我买的多,把零头都抹了。”殷修文一听,稍微松了口气,左看右看,却没见着银袋。阿殷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脑袋,说:“险些忘了,女儿挣了银子,该孝敬父亲的。”解下钱囊,递给殷修文。殷修文打开一看,里头只得五十文钱。他脸色都沉下来了,可碍于阿殷身后两个虎视眈眈的壮汉,硬是没发作。阿殷说:“女儿全身家当只剩这些了。”她惆怅地叹了声:“本该还有四十八两银子的,可父亲记得吗?就是之前那张斗核大会的邀请帖,原本女儿想着父亲说得有理,不去也罢,免得丢人现眼,可我出去一趟打听了方晓得,这张请帖百金难求。且也不知谁传出去的,知道女儿有了这张邀请帖,非得要看一看邀请帖长什么模样。女儿心中苦呀,邀请帖是洛大人送的,若外头知道请帖已经被我们家撕了,洛大人岂不是以为我们殷家看不起他的核雕么?所以回来的时候,才托了人用五十五两银子换回一张新请帖。现在女儿还赊着账,欠人七两银子。不过没关系,钱没了再挣便是,女儿又接了一桩生意,过段时日便能还清了。钱没了小事,得罪洛家才是大事,父亲,你说女儿说得对不对?”一想到那张邀请帖百金难求,他亲自撕毁了一张,如今又倒贴了五十五两银子,只觉眼前有些发黑,半晌才从喉咙挤出一个沙哑“对”字。阿殷回了房间。姜璇笑得一双眉眼弯弯,小声地道:“老爷认了?”“只能认了,估摸能安生好一段时日了。”也不枉她特地高价从隔壁方城请来了人牙子,挑了几天才选中虎眼与虎拳,看着能够唬人,但为人却极其忠厚,这个家只听她的命令。戏开台了,总得善始善终。江南李员外不假,相中她的核雕也是真的,不过江南里绥州太远,她借他的名头来了一场好戏,虚虚实实的,也无从查证。不过到底是有点理亏,欠了人情,阿殷准备送几个添头当人情。“姐姐,这些你都要送给李员外当添头?也……也未免太多了吧。”忽然,她目光一凝,说:“荷塘月色!这个核雕姐姐不是向来宝贝得很么?也要送给李员外?”阿殷两指揽拢,表情有几分不自在。“不是。”“侯爷,殷姑娘让属下送过来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个拇指粗细的核雕,荷叶田田,还有两尾小鱼在波光粼粼的池塘畅游,水中倒映有月,倒是一番好景致。指骨分明的两指摩挲着核雕,陈豆又道:“殷姑娘说做扇坠或是玉坠也是极好看的。”指间一松,核雕又回了锦盒里。他淡道:“一个核雕便想打发本侯爷么?”陈豆说:“属下拿回去。”一个核雕便想打发他了么?阿殷琢磨了下这句话,又看看手里的荷塘月色核雕,有点儿犯难。想当初为了雕刻出荷塘月色的精髓,她好几夜都蹲守在荷塘边,体验月色下的荷塘,为了雕出水中月还掉进池塘里,当夜便受了风寒,病了整整五日才好的。不过想来也是,那位侯爷要什么没有,她觉得宝贵得很的东西,在他眼里说不定都不值得正眼瞧一下。只是这谢意不传达,她心里不舒服。她绞尽脑汁地想自己有什么能够入得了穆阳候的眼。恰好姜璇进来,装了一盘子的枸杞糕,放到桌上,随口说:“姐姐你盯了这么久,可有盯出什么心得来?”两姐妹平日里无话不谈,夜里铜灯一灭,黑漆漆的,心里话都一股脑儿地倒出。穆阳候的事情,阿殷怕姜璇担心,一直瞒着。眼下姜璇一瞅自己,倾诉的念头便蠢蠢欲动。姜璇到底与阿殷相处得久,她欲言又止的,立马嗅到不寻常的味道,说了句“姐姐等等”便颠颠地跑出去,回来时,气喘吁吁的,手里还多了一个茶盅和一个装了果品的食盒。她一一摆上,又斟了两杯蜜糖里泡过的枸杞菊花茶,眼睛贼亮贼亮的。“姐姐请讲,妹妹洗耳恭听。”阿殷最终还是没忍住,除了被轻薄的那几回皆与姜璇一一道来,姜璇听了,睁大了眼,显然惊诧极了:“是那位贵人教姐姐的呀!那位贵人愿对我们这样的人花心思,与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姐姐,一个核雕打发不了,那两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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