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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渡我们过河的人（第2页）

“我前妻是上海本地人，很多人以为她是个黄脸婆，其实她保养得极好，生了儿女以后，身材气质长相，也并不输给你们见过的那些女孩儿。”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认那些他从不介绍关系的女孩儿们。

“让伍先生上心的，也很难是凡人。”她只能顺着话头往下缝补。

“可惜早些年太年轻，认为婚姻爱情不过是女人喜欢的游戏，前妻为我生一对儿女后，应该满意自己在家庭江山稳定。在中国的风流往事，对我来说是有点小成绩的男人的装饰。保持奋斗的激情，保持年轻，保持始终有女人愿意跟我在一起。”伍先生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黄梅天雨又滴滴答答，像一只年迈老狗的尿，有尿的样子，尿不尽。

“伍先生何必把自己剖析得怎么不堪。有人喜欢不是坏事。”

“对，有人喜欢不是坏事，但是消费别人的喜欢就是自以为是。出差回家带几样价钱昂贵的首饰给前妻，摆出一副在外面风尘仆仆养活全家的样子，在以前的那个自我那里，是一种逃避家庭责任最轻松的姿态。而那些围着我转的女孩儿，像是我买的昂贵的西服，一辆限量版的跑车，一只名贵的腕表，让人感觉好，好像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是什么让伍先生开始否定这样的生活方式。”

“我抱着利用别人的心情去生活，所以最后也不过是被利用了一场。最开始震动我的是前妻提出离婚，我还觉得坦诚在外面不过是玩玩，或者说再把一部分钱划给前妻，婚姻就还有救。前妻也并不能算是与我打拼江山的助手，嫁给我时，也是经历了家世背景和财产的权衡的，这样的关系让我感到安心，有一个词叫各取所需，讲的是这样的状态。每生一个孩子，我会给她更多的财产令她安心，外人可能不理解，但这样的关系令我安全。对自私的人来说，打拼事业有多辛苦，就有多想保护自己的财富。”

“每对夫妻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吧，再不被别人理解，也未必有绝对的对错。”晓卿只能这样说，自己显然无法进入这种组建家庭的模式，但是没有必要点评别人的生活方式。不过至此，她理解了一些为什么以前不喜欢伍先生，他总给人一种精明甚至于机关算尽的感觉。

“结果前妻查出自己身患重病以后，提出离婚。”

“也许是不想拖累你。”

“你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你成长在一个有爱也相信爱的家庭。前妻跟我提离婚，因为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也明白一双儿女今后生活有妥帖的保证，但是她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实在不想继续这令人窒息的婚姻。这是她的原话。”

“人在受到重大打击的时候，难免会产生一些偏激的想法。”季晓卿说。

“并不是，听到这样的话，即使是没有很深的感情牵绊，对于育有一双儿女的夫妻来说，也是重大的打击。她很平静，觉得这辈子感谢我，她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到生命终了的时候，突然明白算来算去，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感情算进去，精明一世，活在一个漂亮阔太太的鸟笼里，从来没有自由的呼吸过，她只希望以单身女人的身份去面对自己剩下的人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你前妻她现在还好吗？”

“她已经过世了。”说到这里伍成治掩面，极力掩饰他困乏的双眼即将流出来的眼泪。

“抱歉。”

“就那么恨我吗？”

“伍先生，你计较她恨不恨你，就是彼此有情，事已至此反而不要去过多后悔。”

“一开始到你们银行的时候，我不选你，因为你没有关月影的野心，或者说你身上没有我熟悉的那类女人的气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有野心的人，往往目的明确，用这个角度推理，帮被人打理资产，会为了双赢而做更多的努力。而结果证明，我不过是在逃避去思考问题，只想简单的利用。”

“关小姐的确有她的优势，我给的理财方案的确偏保守。”

“你男朋友两年前去世了，这则消息也是关小姐有意无意贩卖的，她应该是想告诉我不应该找一个状态不够好的客户经理。”

“谢谢伍先生告诉我，不过也不重要，毕竟高端客户交给银行管理的不是小数目的资产，多方面考虑是应该的。”季晓卿没有想到关月影曾经如此利用过这件事，不过以她今天的心态来说，越来越不重要了，因为客户有很多种类型，总有一种她能够服务的。

“我提这件事，是想告诉你我之前为什么接近你，我们有类似的经历，也许你能给我一些启发或者帮助我去克服生命中的痛苦，说到底也是一种利用。而恰恰是你身上的淡，不迎合，让我看到了自己令人生厌的东西，那就是自私。”

“伍先生，我服务不周的地方还希望你见谅。”

“不，你的态度很正确很客观，我只是发现我在曾经的那些女孩儿的身上，想寻找的不过是‘我是一个成功的男人’的感觉，真以为别人喜欢的是我，而别人喜欢的不过是钱的味道。我利用别人，而别人也利用我。这个世界很多规矩把有点钱又不愿意仔细思考的人宠坏了，一切都太唾手可得了，而关键时候能让一个人感受到生而为人有点滋味的事情，都是需要付出时间和精力以后才能体会到的。”

“伍先生，我们都是第一次做人，很多东西要学要看，相信的东西无论对错，被摧毁了只要有时间重建都不会晚，而那些想坚持的，也不要过分怀疑自己，那么多种活法，我们有的时候只是情急之下逼不得已甚至机缘巧合选了一种，不要自责。”

“你是个好的倾听者，所以有的时候我感到悲哀，可以谈这些话的人，竟然找不出一个，手机里成百上千的联系人，要么是生意伙伴，要么是那些愿意陪我去高级餐厅吃饭的女孩儿。”

“伍先生不要这么想，你看你现在不就跟我说出来了吗。”

“你是个好女孩儿，这几天和你爸妈共处一个病房，你爸爸妈妈的关系，是我以前觉得琐碎和无趣的，他们拌嘴，为很小的事情，甚至下次争吵还会把这种小事又拿出来指责对方，可是我看到的是他们为对方记着这些事情。医生早上来查房，你爸爸怕自己记忆力不好，拿出本子来一字一句地记下来，生怕小的疏漏害你妈妈多吃苦。他们聊彼此工作里面的人和事，各自发表意见或者劝慰。这种在彼此身上的关心，就是几十年来积累下来的财富。我一样都没有。”

“伍先生，你还年轻，体会了一种生活方式，以后可以换一种试试，有不同的滋味和烦恼，这是我们继续生活下去的人的幸运。你的前妻是爱你的，只是她可能突然有点累了，而她临终通过这个离婚的方式叫醒你，是想来渡你到河对岸看看不同的生活方式的。你现在想了这些，看到了这些，就是接收到了她要渡你的心情，是好事。”

“谢谢你，晓卿，我想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伍成治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晓卿的选项，他把狼狈的过去呈现在她面前，她年轻，经历过痛苦却能有如此有智慧的感悟或者劝慰，是他不曾想象的，他配不上她，所以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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