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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ldo;在想什么呢?老人家。&rdo;护士笑着问老人。老人嚅嗫着：&ldo;最后一片花瓣快要落下来了。&rdo;

&ldo;您可别胡思乱想。&rdo;护士嗔怪地瞪了他一眼：&ldo;花开花谢，缘生缘灭。这梨花今年谢了明年还会再开，这人可没有这本事?&rdo;

老人没有反驳，事实上他也没有精力再说些什么，倒是门外的一声欢呼吸引了他的目光，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ldo;外公，看我的小飞机。&rdo;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举着一架蓝底白条的玩具飞机跑了进来，然后在病房里面穿来穿去，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跟在后面的是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穿着蓝色卫衣，肩上挂着一个黑色的背包，他的脸上带着含蓄的笑容，眼睛里却掩饰不住深深的疲倦。年轻人进门后非常礼貌地和另外两张病床的病人和家属点头打招呼，然后才问老人：&ldo;爸，感觉好点没有?&rdo;

&ldo;还是那样。&rdo;老人回答。倒是护士不满地抱怨：&ldo;你爸就是不听话，老是半夜起来看梨花，你们可得好好劝劝他，千万别感冒了才好。&rdo;一边说一边收拾起针药，摇摇头向门外走去。

&ldo;小石头，别捣蛋。&rdo;文萍被突如其来的吵闹声惊醒，赶紧爬起来制止调皮的儿子，她拉着小石头的衣领，一边掏出手机：&ldo;哎呦，都快七点了。&rdo;

&ldo;姐，你先回去吧。&rdo;文林对文萍说，文萍点点头：&ldo;我是得赶紧回去，今天第一节课就是我的。&rdo;然后拖着小石头的衣领：&ldo;小石头，跟妈妈回去，别在这里影响外公休息。&rdo;

&ldo;不要不要，我要给外公看看我的新飞机。&rdo;小石头使劲挣脱妈妈的手掌，把飞机放到老人的床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手机，向着老人摇了摇：&ldo;外公，我的飞机是真的会飞哦。&rdo;

他用小手在手机的触摸屏上划出一道路径，设置好速度，然后一点开始，飞机呼地一下刚好从窗子里飞了出去。小石头不停在手机上规划着路线，飞机就在院子里打着转，他一边飞一边用眼睛瞟老人：&ldo;这是舅舅专门帮我设计的哦，厉害不厉害?&rdo;

老人脸上带着笑容，此刻的他是真的很开心，他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凝结，盘旋的小飞机撞上了树枝，也顺带带下了最后几片花瓣。

不，还有一片，它就在飞机的旋翼下方，被旋翼带起的疾风鼓捣得摇摆不定。不得不说它很顽强，但是有什么用呢?终究它是要离开了。

&ldo;妈妈妈妈，我的飞机挂在树上下不来了。&rdo;小石头指着飞机焦急地喊叫，文林摸摸他的头：&ldo;小石头别吵，舅舅去帮你拿。&rdo;说完转身出门。

老人突然觉得心中疼痛，这些飘落的花瓣就像连接着心脏的神经和血管，一刹那间被人给扯断了，生命孤零零地没了依靠。

&ldo;你终于来了，我可等你很久了。&rdo;老人嘟囔着，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

&ldo;爸，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rdo;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文萍看到老人的样子，赶紧一把推开儿子后冲到床边。但是老人没有理会她，目光依然殷切地望着窗外。

&ldo;老人家，我是来带你离开的。&rdo;姚瑶礼貌地对老人笑笑，虽然神官曾经交代过死神不可以和人交谈，但是姚瑶不管这些，或者说她根本就遗忘了这条规则。老人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爷爷，爷爷是个平凡而慈祥的人，他去世的时候年纪比眼前这位老人要大得多，眼睛耳朵都不灵光了，也是不停地自己说着胡话，现在想想，或许他也是在和迎接自己的死神倾诉着什么吧。

&ldo;等那最后一片花瓣落下，我就跟你走。&rdo;老人说。此时文林已经出现在院子里，伸手去够树枝上的飞机，他一连跳了几次都差一点点，突然灵机一动，折下一根带勾的树枝，把支撑着飞机的树枝慢慢往下拉。

最后一片梨花在他的手中飘落，文林呆了一呆，似乎想起了一点什么。

&ldo;医生，医生……&rdo;文萍尖叫。

老人嘴角露出笑容，脸上泛着淡淡的微笑，这一刻他不再害怕了，也释然了，他知道，整个家庭都因他的离去而解脱了。

&ldo;爸，爸，你醒醒，你说话啊。&rdo;

文萍哭喊着，医生护士忙乱着，文林和小石头呆呆地看着。这个世界充满了混乱，多余的人都被清理出去，就像马孔多依然空旷的火车站。姚瑶微笑着伸出自己的手，将老人从床上拉起来，老人的身子没有重量，可是却很沉重，那是他依然抛不掉的牵挂的力量。

&ldo;我们走吧。&rdo;姚瑶对老人说。她有些忐忑，生怕自己错过某些步骤，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动作十分的呆滞，可是还能怎样呢?自己只是个初习死神，而且是个不合格的初习死神，神官培训时所说的恐吓、哄骗或凶狠粗暴那一套完全被扔到了九霄云外。她就这样笨拙地拖着老人走，走向一个黑暗的、幽深的通道。

&ldo;爸。&rdo;文萍再次发出一声哭喊，悲怮的声音穿透黑暗的通道，老人呆滞了一下，他的身体似乎又变得沉重了几分。

&ldo;别回头。&rdo;姚瑶提醒老人，生命是一条不复存在的路，既然走过了，就让它留在记忆中，自己也好亲人也罢，千万别再去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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