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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三节 刑天（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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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黑影从黑夜走向黎明，是的，是用走路的方式，对于走惯山路的22岁的小伙子来说，走路是最好的逃避方式，在这个到处都是楼房的城市中。在明力的警车呼啸过街道进入美术馆的时候，这个黑影正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周围的小区中找到一个单元楼进去——就像夜里施工工地上刚刚下班的工人一样。

初升的太阳将房间填满。这是一件狭小简陋但干净异常的小房间。教授时常教育他：住，不必金碧辉煌，但居一陋室，也应当干净整洁，既是舒适安逸之所。刑天的房间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单居室。

虽然一整个夜晚，刑天都在忙碌，睡眠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但是当光线透过薄纱窗充盈房间的时候，刑天仍然精神抖擞的醒来。相对于夜晚的寒凉，刑天更喜欢白天，尤其是阳光温煦的清晨。所以，这么多年来，刑天一直自律着，无论多晚睡觉，不让自己错过清晨的阳光。

教授也一直鼓励刑天这个好习惯。

教授是刑天的恩人。但是刑天却对教授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也许是见到教授的时候，自己还太小的缘故。奶奶——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离开之后，教授就是刑天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自从参与到这个有意义的事情当中，刑天都只是和辛宇琦联系。这个干净的小屋也是辛宇琦派人打扫干净，租下来供刑天居住的。已经四年了，终于寻找齐画面中所有的5位老人。这样，自己的任务，也可以说使命终于到了一个结束的时刻，这个时刻，也是可以见到教授的时刻。刑天即将见到心目中圣人一般的教授——也是给予自己二次生命的人。这么多年，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教授的帮助，刑天将变成什么样子。

刑天姓刑，但原来并不叫刑天，原名邢富军，刑天这个名字是自己所有亲人去世之后，教授取的。刑天的家乡在群山之中，一个小村庄。村里的土地不多，主要种的农物收成也时好时坏，村里人穷了很久，很多年来基本上产生了一个传统：年轻人一到20多岁，就都出去打工，这其中就包括刑天的爸爸妈妈。刑天从小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虽然家里很穷，但是奶奶总是有办法给刑天做出好吃的，野菜，稀饭是最常吃也是刑天觉得最好吃的东西。父母出去打工差不多两三年才会回家一次。从能记事起，奶奶就是刑天生命中最能代表“爱”那个词的具体的人。

8岁多的时候，刑天像所有山里野长着的孩子一样，一到夏天就漫山遍野的玩儿，采野果，追松鼠——那是刑天觉得最快乐的时光。可是那一天，刑天带着从山里采回来的最甜的野果，还顺手摘了几朵大大的花，准备让奶奶开心一下，回到家里却没有看到奶奶。

到处都没有找到，刑天以为奶奶这么晚还到地里去了，就去地里找。夕阳将天空映照成血红色，一点点变得暗黑，刑天没有看到奶奶。

刑天记事起，奶奶就时不时的给刑天讲吴道子的故事，武宗元的故事，还有一些很奇怪的名字，像莫奈、达芬奇，在奶奶的嘴里，都是一些很神奇的人。奶奶给刑天讲：“千官列雁行”就是一排神仙，有东华大帝、南海星君、扶桑大帝，带着金童玉女，文官、武官去朝拜更大的神仙。刑天就在脑海中想象这样旌旗飘扬，衣襟浮动的景象。可是奶奶在村里人的眼里，是疯的，小小的刑天以为是因为奶奶说着村里人都听不懂的这些话。

刑天曾经听父亲说起过，奶奶是村里读书读得最多的人。可是奶奶脑子有病，村里的很多人也说奶奶是疯的。刑天听说：奶奶是被爷爷打疯的，因为奶奶总是做一些不吉利的事情。爷爷去世的很早，爸爸说爷爷是因为脾气暴躁得病去世的，可是很多人却说爷爷是因为奶奶的诅咒去世的，奶奶就是家里不吉利的开端。奶奶从来没有对刑天不好。刑天看到过奶奶脾气暴躁的和邻居吵架，说是邻居损坏了奶奶画的画。刑天站在奶奶这边和邻居的爷爷对骂。邻居爷爷说奶奶是扫把星入门，奶奶不但没有哭，晚上还给刑天做好吃的，告诉刑天，扫把星也要吃好的。

刑天的爸爸有一些绘画基础，初中毕业就到大城市找到了工——在一个瓷砖厂做小工。外出务工几年后，又回村和邻村的女孩儿结了婚。生下刑天之后没多久，夫妻两就又一起回到大城市打工。刑天印象中没有爷爷的影子。爸爸和妈妈也很陌生。奶奶，虽然村里人都说奶奶是疯的，爸爸妈妈说奶奶是有病的，但是奶奶一直是刑天心里最亲最爱的人。

奶奶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刑天。这段时间村里来了一些奇怪的年轻人，被一个年龄大一些的人领着，说是写生。这些年轻人此刻正在走回他们租住的村民的家里，和哭红眼睛的刑天擦肩而过。长大些的时候，刑天记起来，那里面就有教授，在幼小的刑天孤立无援的时候，给刑天一些吃的。

这一天夜晚来临的时候，刑天瞪着眼睛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直坐着等奶奶回来，直到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照亮整个房间。小小的刑天一睁开眼睛，看到奶奶满脸泪痕的坐在自己身边。刑天“哇”的一声就哭了。抱着奶奶说：“昨天晚上你去哪了，奶奶！”

刑天不知道，奶奶晚上被警察叫走了——爸爸妈妈因为车祸，意外身亡。

丧事办的比较简单，刑天能够感觉到悲伤，不过并不深刻。倒是奶奶则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头发全部白了。

之后的日子对于刑天来说，变化不大，但是多了一项工：学习画画。

一直到快20岁的时候，奶奶已经老的和邻居吵不起架。从小学到初中，刑天本来有机会进入镇中学读书，自己的成绩也足够，但是一想到要离开奶奶每周回家一次，刑天就不舍得，自从8岁那次的经历之后，刑天一直不愿意离开奶奶，觉得奶奶只要离开自己，就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原本可以按照普通农村年轻人生活轨迹生活的刑天，没有像自己的爸爸一样，去镇里上学，然后出去打工。而是一直守在小村庄，务农，画画，一直和奶奶在一起。相应的，用现代社会的眼光来看，他是一个学历只有小学文化的文盲。

这段时间，奶奶开始给刑天讲教授的故事，说教授是一个大学问家，在中国最大的城市里最好的大学里面教书。他们家就是教授一直在资助。至于教授为什么要资助自己和奶奶，已经长大的刑天也不止一次的问过奶奶。奶奶一直都没有说清楚。

这段时间，刑天仍然是邢富军。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刑天家一直厄运不断，村里的人也说，奶奶是这些厄运的起点，爷爷、爸爸、妈妈都是被奶奶克死的。每到说到这些，刑天都会和村里的这些人打一架。在这些人眼里，刑天也是古怪的存在，有好的机会却不去上学，可以进城务工却宁可窝在小村里。更重要的是，刑天和奶奶一样，经常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是从爸爸妈妈去世时开始，刑天的奶奶教育刑天关于这个秘密的知识。刑天一直相信关于奶奶以及教授坚持的真理。

刑天对这些村民一直也都没有好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对于他们说的什么厄运，刑天一直觉得是个玩笑，直到奶奶去世。刑天也从叫邢富军的小学文化的村民变成刑天。

一想到奶奶去世，仇恨感就像一条毒蛇，从内心深处滋长出来，刑天赶紧跪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压住心中的邪恶怒火。贵州，青岩镇。这是下一个目的地。一想到四年来的任务即将结束，想到自己终于可以见到拯救自己一生的人，刑天的眼中就充满光亮。他一直坚信，他和他的家庭经历的这些磨难，最终都会得到救赎和释放，教授就是一切的答案，美好的开始。不仅如此，教授带来的，是普罗大众的新生。刑天顾不上一夜的劳顿，简单吃一点东西，就赶紧赶到火车站。

美术馆的调查正在进行的时候，刑天已经在北京开往贵州的高铁上。“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所以无论经历什么样的磨难，自己都会在朝阳中醒来。因为那个最终的神秘力量正在等待着自己挖掘，并且亲自交给教授。刑天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村庄。春运时拥挤的车厢丝毫没有影响他，看着身边为了在春节前和家人团聚而带着大包小包奔波的人们，一瞬间，刑天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也许春节前，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是这样带着大城市的他们收入能买得起的好东西，装进各种各样的大包小包里回到家里和自己见面的吧。还好一切都即将过去。爸爸、妈妈和奶奶，尤其是奶奶，他们都将和自己进入快乐的世界。

列车飞驰着开往贵州。后天就是除夕，列车承载的，是一个个家庭的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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