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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心惟危（第1页）

当刘钦从于老先生家走出时，天色已经放亮。朝阳彤彤，光彩照人，本是质朴的白云儿，却被它趁着清晨朦胧未醒的功夫，调皮地扑了金粉，抹了胭脂凝红，打扮得如同即将出嫁的新娘，美艳得让人倾心。天际放着红艳艳的光明，仿佛是天堂在人间敞开了大门，让人心生向往之情。

刘钦冥冥中，觉得上天这是要向他昭示什么，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

也许，我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当黑暗逝去，光明也就来了。我的牺牲，都是为了这一刻美好的光明。虽然我的将不复于世，可我的精神却能在孩子们身上得到延续，惟神之不逝，人亦将永恒。

老大刘演胸怀壮志，刚毅果勇，有大将之风。老二刘仲虽非将才，却也不失为百里之材。老三刘秀心仁，最类其母，有礼谨慎，却不拘泥，是块好材料。

如今秀儿又得了机缘，那《想尔经》乃是黄老学的根本，是为术。与通行于世的黄老学说大为不同，盖后者为心法，前者为法术，心法用之于内，修身养性，以知世情，最是教人为善，可通行于世。法术用之于外，为纵横捭阖之策，行事之规。然刀兵可救人，亦可杀人，故各家非嫡传，非德行深厚者不传。生怕所托非人，误了自家学派日后的前程。故世之法门，在于心、术。只修心，为愚。只用术，强梁。愚则弱而亡，强则暴而衰。惟得心术之门，从圆从方，圆以捭阖，方以处事，亦圆亦方，忽阴忽阳，人莫能测，方为上上之选。

想到家中三个儿子都是可造之才，刘钦不由心生自豪。也许，上天就是因为嫉妒他家英才之多，才故意如此刁难自己，他如此自我宽慰道。

可就在这欣慰之中，未尝不藏着些惋惜。以前还未曾觉得，只是认为各有各的长处，都不失为世间英才。可逢人生之如此巨变，又得了《想尔经》这等黄老秘术，刘钦在放下执着的同时，也看得更长远了。他忍不住贪心地想道：若是三个孩子的性格能中和一些，那该有多好呀。为人方正，不成大器。为人圆通，也不成大器。人立世，静有遗，动有失，非动静相参，朴以养性，散而为器，不可雄立世间。

想到这些，刘钦心下已经有了计较，他要趁着最后一段时光，尽可能的将孩子们性格中的缺陷纠正过来。他已经隐隐预料到，他死后的世界，必然是一个波起云涌的时代。他要尽可能的让孩子们少些缺陷，以备将来能够站稳脚跟，能够更进一步实现他未竞的理想。

这一刻，于老先生也正凝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沟壑纵横的脸上，神情有些肃穆，像是在举行祭天大典祭祀，想要献祭什么宝贵的东西。

此刻，他心中满是无力的伤感，对自己的恩人，他竟然无力挽救。他恨自己学艺不精，他恨自己竟然没有早一点发现，以至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这算是哪门子的名医，若不是恰巧遇到了一位深藏不露，与世大不相同的名医，只怕到了恩人最后病重时刻，他才会发现这一切。这样的他，与寻常庸医有何差别。

他的内心现在充满了苦楚，他知道，恩公虽说是不肯老死于床榻之间，才有此求。可这绝不会是全部，必然还是因为续命的药方，有许多珍稀的药材，即使放在天家，也是珍贵的东西，更何况恩公也只是普通的官宦之家，虽则富裕，只怕是耗尽家财也不一定能够支撑。

其实，放眼当下的大汉社会，也不是没有办法。人心思利，没权的仗着有点头脑，又蛮狠有力，打着劫富济贫的口号，做着肮脏的强盗之事，有的更是连这一层伪装都丢了。有权的，吃相好点，暗地里贪污腐化，吃相差的，干脆摆到明面上，权钱交易，甚至仗着权势，强取豪夺。所谓孔孟仁义之道，不过是个敲门砖，装饰品，作不得数。

若是恩公想要钱财，以他一县之长的地位，又岂会没有办法。可是，即使面临死亡，他还是坚持着底线，这正是相交这么多年来，让丁老先生佩服恩人的地方。他心中长长地叹惜了一声，道：老天呀，你真的糊涂了！如此是非不分，好人不长命，只把祸害留人间。

朝阳火红似血，腾腾燃烧着丁老先生的心。

恩公呀，恩公。没想到我丁某人，不仅没能救你，最终还要配上些虎狼之药夺走你的寿命。虽说一切都是你自己授意的，可我是于心难安。我怕，自己的余生会在悔恨中渡过。恩公呀，恩公，你能告诉我，有何方法，可让我免受良心的谴责吗？

天地无声，彤彤大放光明，火红火红地燃烧着，浸染了天际，撒满了人间，满是悲壮。丁先生此刻，已经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了，天地虽然无声，却已经昭示了一切。

浩浩荡荡之气充斥在他的胸怀，想要向上天献上他最纯美的一切。

义之所在，敢不辞焉。情之所系，何所惜耶？

良久，这种信念渐渐深入他的骨髓，让他愈发的平静，思维愈发的清晰。

他定下心来，用心的仔细阅读恩公留下的绢帛，用尽毕生行医经验，一字一句的领会着其中深意，生怕有所偏差，再害了恩公。

倚窗而立，阳光透过窗户，在绢帛上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神圣而庄严。绢帛在丁老先生手中重若千金，仿佛那绢帛上书写的不是文字，而是责任，一字千钧的责任。他正在履行，正在践行着这一庄严的职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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