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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一袭雪色踞虎常服的人撒去缰绳,将控在右掌中的两斧柄分攥开来,一式秦王扯旗,斧杆猛搭上肩,□战马一下被她震得面朝翎绮沂的方向曲膝而跪。嗯,震坝平涛……好像是。兵刃小九种的一些路数翎绮沂大概晓得,什么迷心点,什么迎面门,还有些拗口的招名,她儿时几乎全能背下来。看着凌绝袖拖缰立马,开始溜回环,估计一时三刻之内凌绝袖不可能定下形神来看她,于是……她偷偷伸出手去端起了不属于自己的那个茶盅。我就不信,堂堂仲景皇后,连口茶都喝不了。凌绝袖老远瞥见红烛簇拥之处的人影儿手中多出个莹白的骨瓷玩意,心中早清楚得如明镜那般,贼兮兮一笑,她也不去阻止,只径自调转过马身。“西边的兄弟把脑袋低下!”她狠狠踹镫,□战驹便一道白光似地朝篝火堆奔去。雪白袖口划个半圆,手中双斧挥出两轮澈寒青光,一个翻身反背倒劈山,她几乎是躺在马背上越过了火堆,众人绕是稀罕这种把式花哨的外家功夫,不由放声喝彩。哪知她马蹄刚落地,右臂便出人意料地竖起,谁都还没弄明白她要干什么,她手中重达三十余斤的劈山钺已横飞出去,蹭着坐在西面的将士们头皮,直直劈砍在一块半人多高的压帐大石上。火光电石之间,众人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再瞧那大石,已然是被斧头平平整整地对半两分开去。咳、咳、咳石底沙尘顺着大石倒下的方向左右飞散,害得一票汉子迷眼的迷眼,呛灰的呛灰,翎绮沂刚揭开盖子的茶盅内也“扑通”“扑通”掉进几颗碎石米——这杯她还没沾口的猴魁,就此报销。她当机立断:“来人,给皇上换杯茶。”我今天就跟你卯上了,非喝到这杯茶不可。着空从小炭火炉子上的铜锅中捞起块水灵灵的嫩豆腐,一口吃掉后,她含着筷子笑看向凌绝袖。“皇上好功夫。”“皇后过奖。”控着单斧,凌绝袖引了青龙吸水之势,打马压鞍,徐徐走回,余光瞥见一个小卒子正丢丢地端了个漆木托子摆上翎绮沂面前矮几。无可奈何地摇着脑袋,她不由得打心眼儿里佩服起翎绮沂的执着来。千万不能惹的人。凌绝袖下了个定义,虽然这个定义和本质情况看来真有风马牛的关系。好吧好吧,又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的当着这么多人去抢皇后大人的茶杯。就在她盯着翎绮沂伸向茶杯的手一筹莫展之际,校场旁边几个藤条扎成,官兵们平时用来练鱼跃躲避的架子吸引了她的注意。有了。“皇后,朕跳火圈给你看好不好?”时间刚刚好。翎绮沂刚含下一口热茶,还没来得及心满意足地将它咽下便尽数咳了出来。不用牺牲那么大吧?翎绮沂强作镇定地擦去嘴角残液,扯出一抹黄连口味的微笑,“皇上随便。”难道是遗传……听说老院首也曾于年轻时做过此等彩衣娱妻之事,嗯,貌似是,咳,也可能以讹传讹,那个……只穿亵衣绕着一根竹子,跳舞,呃……不是竹竿舞。命人将圆架泼上油,放到火堆边上点燃,凌绝袖伸直手臂,提着斧头在自己眼前比了比,像是在瞄准什么。这个动作吓坏了某个方向上的兵士们,毕竟谁都不想被她当靶子——若是箭,为表忠心,身上开个小血洞也没什么,他们勉强可以卖身求荣……但那是斧头啊!啊!!啊!!!谢谢。“这回不用低头的。”凌绝袖笑眯眯地安慰对面坐着的人们,瞥了眼翎绮沂手中杯子的位置,掐准时间,把斧子一丢。皇、皇、皇、皇、上!吾命休矣——众人惊叫着闭眼等死。那斧子诡异地飘飘忽忽,划着弧线钻过火圈,真的是照直朝人墙去了。翎绮沂看出她不是玩笑,自己若不拦便再没人敢去挡皇帝的兵器,情急之下,唯有手上茶杯可用。提神运气,她咬咬牙,忍痛抛出手上茶杯。凌绝袖一看诡计得逞,立刻飞身去追那斧头,白色人影从火圈中钻过,结果斧头没追到,却是被茶杯撞个正着,哎哟一声惨叫,众人定睛一瞧,火圈旁那个狼狈不堪的人捂着眉角晃晃悠悠地蹲了下去,而斧头,竟像回力镖般自己又飞回到马前,咣当坠地。调御“玉千斩教什么你都跟着学,苦肉计也是拿来这样用的么?”车中,翎绮沂不屈不挠地点着凌绝袖的额头唠叨。就当前阵势看起来,她并不像身体虚弱的样子。“不让我喝茶,你说一声就好,何苦拿自己的脑袋去撞茶杯,呐,别告诉我你躲不开,或者刚好没发现,我不信。”明明是算准了的,明明是在以皮肉之苦威胁她不许喝茶,明明是那么大一只笨蛋还要装什么聪明,老了老了,反不如十几岁时成熟。瞧那额角上一道细长伤痕还未愈合,说话时受到牵动仍会有稀薄血水淌出来。心疼?不心疼,绝对不心疼,自找的苦头,心疼她干嘛?左手用力按住右手,翎绮沂打定主意不去管那道刺眼的伤口。凌绝袖任人责备着,也不反驳,只笑道,“皇后自打出宫,精神明显好多,今日也不嚷嚷睡午觉了。”有些奇怪,连日来艳阳当头而眠,晚霞垂幕不醒的人竟然一出宫便迅速恢复了元气,虽然有无长些斤两暂时看不出来,但临出宫时纸白的脸色现下已经逐渐回到早先的红润,醒着的时间也比前几日长了许多。悻悻喝下口参茶,翎绮沂嗯了声便不再说话。牛车吱吱呀呀走在林间小路上,车辙偶尔碾上薄冰,车内人会听见清脆的崩断声。半晌,凌绝袖揽在翎绮沂腰间的手缓缓收回自己身侧。“洛莫来了。”她边轻声提醒,边拉起怀里人坠于肩下的衣衫。翎绮沂凝神闻风,看一眼凌绝袖,口气有些郁闷:“三里之外?”三里之内她自认还能听出来。“五里,牵了朕的胆子小跑来的。”再靠近一些,位于高处的战易流莺便能发现她。“早知绝心决练出来能把天目心法都盖过去,我当初何苦来的呢,不如早早嫁入界凌院,直接拜你为师方便。”凌绝袖在她额头一吻,正经道:“幸好没有,师生恋不道德。”我去!翎绮沂忍不住啐了她一口。说得好像你多道德似的。“你要不要脸?”“不要。”不要脸的人说得理所当然,笑得人畜无害。马蹄声渐渐近了,凌绝袖扯过驼皮软毯盖住翎绮沂光裸着的细长双腿,将榻炉推开一些,直起腰来,好让窝在自己怀里的人坐得更舒服。过了会儿,几张布满潦草字迹的宣纸从车帘边缝中递了进来。“郡主,急报。”“进来歇息吧,莫儿又不是外人,无需避嫌。”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报文,翎绮沂已有几分清明,但仍摸不清汐海太子那种飞蛾扑火式的偷袭究竟为何。诚然,凌绝袖在位的十年间,宫中疏于治理,以至汐海奸细没费什么功夫便进了仲宫,会有那日一事绝非偶然。可正常情况下,有此等优势在手,就应该选择更加卑鄙的方法不是吗?下毒,种蛊,纵火……要让她想,她至少能琢磨出八九种能轻松加害凌绝袖的伎俩,奏不奏效的且不说,只要目标是仲景皇帝,就决不该选择刺杀这种愚蠢的方式,即使汐蓝桦真笨到非要手刃凌绝袖来立威……除非,他的目标不是凌绝袖。洛莫不客气地抓起一把冬枣就往嘴里塞,渴极的模样。“汐青俨派了使臣来,说他愿意开国求降,只求汐蓝桦有命归去。”翎绮沂问:“莫儿认为如何?”汐蓝桦现被囚禁天牢,杀不杀也就一句话而已,而汐海必定要收,如若轻易杀了他们的太子,恐怕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与其生灵涂炭,不如留汐海子民点念想,也好就此抹白一些凌绝袖早年沾染的血腥色彩。“不杀为好,但不能让他会说能写地活着。”洛莫看看翎绮沂,又看看凌绝袖。前者含笑点头,后者轻蔑撇嘴。“朕倒是认为,留着他早晚是祸害。”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凌绝袖担心的倒不是“女子身份被发现”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反正不当皇帝她更逍遥。她只是纯粹地将汐蓝桦想象成扫帚星而已——他一到,好端端的翎绮沂立刻病弱,这不明摆着这俩星宫不合,八字犯冲么?“若与汐海开战,朕就把他活剥于两军阵前,让汐海人瞧瞧他们英明神武的太子爷是怎样被朕拿来喂马的。”“皇上,一元大武已然飞天,”洛莫一边为翎绮沂把脉一边揶揄凌绝袖,“您要是把胆子小也吹飞,那可别怪洛莫回不了宫,只能勉为其难地在此打搅您和郡主的‘好事’。”一元大武?不明此物何物,凌绝袖戛然塞言,瘪瘪嘴,唯有低头向翎绮沂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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