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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大亮后,章柏劳率领百余骑兵护送公主。按北魏的规矩,和亲公主的车舆只许她一人乘坐,于是苏荣钻进顾乘风和单青的马车。好在车舆还算宽敞,三人同坐,并不拥挤。顾乘风担心苏荣私自下山个把月,惹师父生气,劝她早回长白山。苏荣自然不愿回去,嘟着嘴,说:“师父要生气也已经气了,我早迟几天回去,又有什么分别?”
“你说这话便该打。人人都依了你这个理,杀一人也是杀,杀百人也是杀,天底下可还有王法规矩?”顾乘风道,“你快些收拾包袱行李,今日晌午便回吧。”
苏荣还不服气,狡辩道:“师兄好没意思,我早迟几日回去,怎比得杀人?我陪着你,好歹多个帮手,万一遇上危险,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单青暗笑,顾乘风瞥他一眼,对苏荣说:“你留在此地,我还要分心顾着你的安危,你不帮倒忙,我便谢天谢地了。”
“不如师兄跟我一同回去。师父当真责罚,你也帮我求求情。”
顾乘风笑道:“你便对师父说,是我拉你下山的,责任全在我,可好?师父心慈,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最多罚你去山下菜园施肥半年。”
苏荣自知说不动顾乘风,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山?”
顾乘风犹豫片刻,道:“把文琲公主平安送到望都,我便回去。”
苏荣当日用过午膳,又顺手抓了两只打皱的蜜橘,方才依依不舍地朝长白山方向飞去。送亲队伍穿过一片树林,绕过沼地,这便费去一日两夜。在业城落了一宿,补充了一些干粮、水果和酒水,送亲队伍继续赶了两日,便进入戈壁滩,林木渐次稀疏,土地渐次荒芜,黄沙也渐迷人眼了。付晚香未见过戈壁滩的模样,加上马车内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甚是无聊,索性揭开窗纱,吩咐侍女撩起帷幔,让她看看戈壁滩上的风貌。侍女揭开纱笠一角,对她说:“公主,戈壁上风沙太大,当心沙子入眼。”
“你便撩开些,让我看看吧。我看一眼就好了。”
侍女掀开马车外的帷幔,茫茫戈壁登时闯入付晚香的视野。日头气焰嚣张,耸在西南向,惨白一片。怪的是,天空并不见蓝色,也无云丝,单见那日头的白光洋洋洒洒晕出万里,罩住沙尘乱舞的大地。付晚香原以为戈壁滩上只有一片黄沙,却不知黄沙之外还有砾石,砾石之外还有砂岩,砂岩之外还有半黄不绿的杂草。再过一个月,天气温和些,戈壁滩上兴许要多些绿意。侍女放下帷幔,付晚香又正襟危坐起来,只是双眼望着繁复无比的车舆内饰,一时间心绪不宁,泪水便泉涌而出,湿了她半张脸。
戈壁滩接了一片胡杨树林,林中有片水域,章柏劳眺见林中的小河,吩咐属下止步,把马缰轻轻一兜,调转方向,骑到付晚香乘坐的马车边,下马,行了跪礼,起身抱拳道:“禀公主,前方有林地,不如让马匹在林中歇息片刻,再赶路不迟。”
付晚香道:“将军做主吧。”
送亲的队伍赶到树林,骑兵们和赶马的太监把马儿牵到河边饮水。剩下的人或取下水壶去河边打水,或就地休息。大家歇了一刻钟,正打算继续赶路,树林正北向忽然蹿出一群飞鸟,似乎受了惊吓,翅膀扇得慌张。它们越过众人头顶,径直飞出树林去了。
顾乘风最先察出异样,对单青说:“有人。”单青修为远逊于顾乘风,侧耳倾听片刻,方察出远方的响动,一把握住配在腰间的长剑。马嘶与一众骑兵的嗓音紧随其后,同时传来的,还有一股异香。顾乘风缩身化作一束青光,飞到付晚香的车舆内;单青随之以剑气容身,冲到一棵胡杨树梢上。
顾乘风一现身,付晚香便问:“外面出什么事了?”顾乘风来不及应答,三道寒光已由马车顶盖扎来。
二人挽手共幻银华,逃出车舆,朝一棵粗壮的胡杨树飞扑而去。那三道寒光为纯阳煞气所化,所到之处无不烈焰腾腾。付晚香趴在胡杨树边,现形回看,只见那马车为火舌所吞,就连四匹拉车的骏马也未能幸免。再看别处,太监和宫女们哭天抢地,四下逃窜,会些道法的竟一个闲下的也没有。骑兵各个都有道行,只是修为太浅,需八九人合力才能勉强应敌。于是百余骑兵分作四股,每股力量各战二人。论拳脚功夫,章柏劳远在单青之上,然而斗起邪魔歪道来,他却不能独当一面,好在修的也是白泽观法门,与霍通、陈汝阳合力应敌,倒可勉强合阵。单青以一敌二,才使出六合神通与那二人斗了一个回合,便疲态尽露。顾乘风刚要去帮单青,不料两团赤影从天而降,朝付晚香各出一掌,若不是顾乘风反应敏捷,以无尘剑炼化铁扇,挡住掌气,单那两掌已经要去付晚香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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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团赤影落地,显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形,都是蒙面打扮,一袭麻衣,与其同党无异。
顾乘风问道:“你们究竟受何人指使,要置文琲公主于死地?”
那二人对视一眼,并不应声,却齐齐飞腾,一个幻化蓝光,一个幻化朱光,在半空彼此绞绕,欲绕开顾乘风,袭击付晚香。顾乘风看出二人企图,转身飞冲一丈来高,将真元输入右手商阳穴,朝付晚香放出一把金丝,卷起她的身子,拉入自己怀中。那两道光穷追不舍,付晚香趁机放一缕至阴罡气,推向两道光芒,顷刻间,那两道光攻势大减,各显出一张若有若无的面孔来。顾乘风搂紧付晚香,见势行三山指诀,将无尘剑炼作一面八卦镜,由商阳穴放出去。那两道光经不住无尘剑的法力,打在八卦镜上,迅速折回,落在地上现出真身。顾乘风收回无尘剑,正要去助单青御敌,却见一口金钵从天而降,那两个蒙面人却遁地不见了。
顾乘风转身逆飞两丈远,右手行金刚指诀,凝真元于中冲穴,对付晚香说:“把手伸出来。”付晚香伸出左手,顾乘风一面逆飞,避免沾到金钵,一面将鸣凤昊天符画在她掌心,道:“这金钵的主人法力恐在我之上,只是修为似乎不够精湛。你以这道符助我,我以三件法宝斗这金钵,兴许有胜出的机会。”言毕,顾乘风改行三清指诀,将天罡猎月檠和无尘剑自印堂引出,再行剑指决,由阳池穴释出血影流珠。鸣凤昊天符威力平平,加之付晚香脉息浅浮,符法落在金钵上,仿佛春风拂面,只叫它行速稍缓了些。顾乘风那三件法器则各显神通。天罡猎月檠化作一团真武圣火,将那金钵团团围住,烧得里外通红。无尘剑变作一把金扇,顾乘风默念金蝉咒,再把真元汇在右手劳宫穴内,以金刚指诀导入金扇。只见那金扇眨眼功夫大了十倍,前后摇动,扇羽便飞脱而出,攻向那金钵。金钵虽有神光护佑,终不敌无尘剑的法力,霎时间叫那扇羽扎得千疮百孔。血影流珠则白光闪烁,二十八颗流珠先化作二十八只白凤,试图挡住金钵去路。金钵腹背受敌,法力没了着落,登时现出原形,是一条软鞭,铜柄赤身,鞭尾有三撮金黄尾毛。那法器一现真身,原先附在其中的人也被迫现身,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好不狼狈。尽管那人蒙了脸,顾乘风却从其法器、身形判定,他正是白泽观四代二弟子韩中直。
韩中直站稳脚跟,喝道:“你若识相,便把公主交给我。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韩中直话音未落,只听一把粗野的男子笑声,由四面八方传来。这声音近了些,便听那人道:“醉仙姑何等法力高强,连师父也要忌她们三分,却不想教出这等酒囊饭袋。”
顾乘风携付晚香落在地上,即刻闭目,行天眼指诀。才刚探明那人的方位,却见一串寒气自那方冲袭而来。顾乘风拉着付晚香纵身跃上头顶的树枝,躲开寒气,再行七宝骞林指诀,将血影流珠运至百会穴释出。血影流珠在空中散作二十八粒火丸,齐刷刷扑向前方。只听噼里啪啦一通乱响,隐身的七人以剑气抵御火丸,现出真容来。
为首的是人魔大弟子杜枭娘和四弟子三修和尚,跟班的是杜枭娘近四百年来收纳的五名入室弟子。杜枭娘原是一只白喙紫冠枭,三千六百年前得人魔栽培,历三百年修得人身,再历九百年练成人魔的绝学迷仙诀,从此祸害人间。一千多年前,仙界三派合九天九地归元阵之力镇住兕虎神君。那次仙魔大战之中,魔界有头有脸的弟子无一幸免,死的死、伤的伤。杜枭娘被打回原形,还好内丹未散,同法力大损的三修和尚一道躲在山中苦修两百余年,这才回复人形。至于三修和尚,他原是寒浞部下,寒浞死后,他恐少康加罪于他,隐居山林(笔者注:寒浞、少康皆为夏朝君主)。后来他受人魔蛊惑,扮作樵夫诱捕童男,供人魔修炼魔功,从此入了魔界。他本以三修道长的面目示人,只是在五百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中,他叫玉和仙姑削去头皮,才不得已改名三修和尚。
杜枭娘和三修和尚报过家门,韩中直笑道:“原来是杜枭娘和三修和尚,别来无恙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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