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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对沈望舒而言,是不堪再回首的记忆。平阳政变那晚,沈家军血染宫城,他得令援助,好不容易等到中山王派遣的援军支援,可结果却是援军跟阙氏沆瀣一气,一场大火,灭了沈家军满门。
沈望舒的眉宇里带着一丝漠然和愤懑,“你知道当日带领援军的将领是谁吗?是……杜重诲。”
“杜家?”媞祯眉心间全是纳罕,“王家是皇帝的心腹,杜家是王家的姻亲,按理说,杜家是保皇派无疑,居然出了这个岔子,难道你怀疑……当初是中山王的默许才?”
沈望舒眸中忧虑重重,“按中山王的立场他不会也不该,如果一早他与阙氏苟合,阙氏又怎么用张太夫人威胁于他呢?我想大概是有人两头都想讨好吧。”
当时之危,无论是中山王的胜算还是阙氏的胜算都各自一半,只要两边讨好,无论倒是谁输谁赢,那墙头草一定都是赢家。
而英勇护国的沈家,不仅被友军刀柄向冲,还被挂上谋反的污名,这对于沈家而言是多么可笑而唏嘘的罪名,哪怕新帝登基拨乱反正,但是已故之人的仇恨,又如何清洗。
说到这里,媞祯也明白了他所做的用意,“所以你想利用南阳王查清当年之事的真相?”
沈望舒点了头,“我有预感,这件事不单单是杜重诲那么简单,必然还有其他人的手笔。”
他继续道:“杜重诲作为一个沙场征战的将领,想要与阙氏达成共识机会甚甚,除非有人牵线搭桥,何况,又如何确保当日援助平阳的援军是杜家呢?这就足以证明这个人可以撼动皇帝的决定。”
媞祯眼神暗度,“皇帝的心腹大将无非几处,大监李广、侍中王弥和奉茶监,非要再细究,我所知也有限。”
沈望舒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将手掌按在媞祯的臂肘处,微微用力握了一下,“你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明白,可这毕竟是个瞒天过海的阴谋,不会轻易显山露水,何况如今……你也有你的立场,我的仇我的恨,我会亲自手刃,若需帮助我也不会吝啬请求,如今说破,只是不想伤了彼此的和气。”
说到情意与过去,媞祯心中也压着一个问号,“我也有件事想问你,当初端慧太子……有没有招我当过伴读?”
瞬息之间,震惊、伤心、苦涩、惊畏,齐齐涌了上来,翻涌五内。当年之事沈望舒心知肚明,既然媞祯能问出来,就说明他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沈望舒睁着眼眸,恬淡至空明,“有。”
听到说“有”,媞祯也没有什么好反问的,“为什么、凭什么”太苍白,而且时过境迁,追究更没有意义,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沈望舒想试图解释些什么“你也知道,刘温钰生性不爱权谋,也很厌恶权位纷争,可夺嫡是何等凶险的事,他的性情不狠,又对情意太过眷顾,本不该出生于皇家。”
媞祯不以为然,“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何况皇位的吸引力那样巨大,就算温钰心里头想心如止水,骨子里觊觎皇位的野性也不会变,人总是随着境遇而改变的,不是吗?”
“是,情随事迁,你能跟他重续旧缘,我不意外。”沈望舒面色雪白,大概这份耳听目染的心凉,比媞祯大婚那日还要冷,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会嫉妒。
然而……真是枉然。
当年他觉得她年纪小不懂,想着总有一天长大了,还有说得清的时候,只是天不等人,人有别人等。
是他亲手把嫁衣脱下来,让给了别人。
思绪不停的回转,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把神智拽回当下,“现在你打算怎么料理李睿一案?”
媞祯认真思量,“你需要南阳王的助力,我自然不会轻易妄动,就按你的意思,让袁中贯出局。只是袁中贯的死要怎么解释,还有袁中贯的动机……”
沈望舒一笑置之,心平气和,“亏心事做多了,总会有几个仇家,作为回礼,我会把其余事料理妥当。”
媞祯点了点头,眉心还是微微蹙了起来,似光洁丝绸上微曲的折痕,“士溪哥哥,如果你需要的话,还是让吴斌生给你看看吧。”
“钟老先生也在,我这些日子吃的药都是他托人送来了。”
钟老先生是吴斌生的师父,医术自然在其上,如果对于沈望舒的病情他都无可奈何,那就是十个吴斌生加在一起,也未必成事。
其实媞祯很想问他得了是什么病,究竟有经历了什么,可是望着满眼苦难的师兄,她总是很难提起痛苦,让他再回忆一遍。
沈望舒也读懂了她的眼神,只是笑了笑,“媞祯,你该知道人生总是很短暂的,与其执念于生死,不如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生亦看破,死亦无惧,我相信你比谁都要明白我自己。”
“如果你真的想帮助我,就请你能安顿好他。”说着,他指向杏花树下一个磨着木剑的垂髫男娃。
“这个孩子是……”
“是我大哥沈濯英的儿子,叫念影。”沈望舒眸色深深,沉思了片刻道:“此中关节,我也无法推测出来。不过以大嫂嫂的机敏,带念影逃离平阳也是可能的,我问过他母亲的事,说是被歹人杀了,后来是一个老太监收养他进宫,靠养马为生。”
沈望舒紧紧握住双手,用力到指节开始发白,想以此来抵消胸口那撕裂般的痛。
还记得二十二岁那年的他,青春年华时灿烂明亮的微笑,和柳树一样挺拔身姿。只不过恍惚了半年,岁月就如水而过,迅忽间再回首,竟已如前生。
媞祯大是不踌躇,“这孩子从小受折磨,面黄肌瘦,但是可以看出眉梢眼底,有着他三叔叔当年的影子。”
“你肯夸他,我就当你答应了。”
“石家和沈家本就是打不断的连襟,照顾念影,跟照顾我们自己孩子没什么区别。”
“有些事,有些人,当面说清真是好。”谈笑间,沈望舒不觉愁眉深锁,“只是有件事我虽可以平复,但是仍然心有疑虑。”
“想要作假,一切都可以作假,可如果杀害李睿嫁祸济阴王的凶手真是袁中贯,那他为了什么?以我在南阳王这边得到消息,他非南阳王党,也非慎郡王党,那他的出处究竟是何地呢?”
被他这一提,媞祯立即想到了另外的人,不由牙根咬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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