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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第1页）

皇帝果然借题发挥狠狠地教育自家子弟，要努力认真不能做养尊处优的败家子，云云。次后叫兄弟儿子自抒已见。自太子往下，成年者无不指天誓地，表示要为皇帝分忧。未成年人表示要认真读书，以后好好干活。也有徒愉与他七侄、九侄这样的滑头，书读得不多，事知道得也少，只碍于氛围不好耍滑，肚里却道：&ldo;我还没那么废物呢，比他们强多了。&rdo;

皇帝又叫各学士讲解，学士们平日钻研的都是经史一类，不料皇帝却突然叫解读家训了。今日恰逢蔡学士当值，他不知朝上发生了什么事，幸而与皇帝相处得时间久，依着对皇帝的了解，背出了下面一段，说：&ldo;……故治官则不了，营家则不办，皆优闲之过也。&rdo;简言之，皇帝你对他们太好了，他们吃多了撑的，所以不工作，建议‐‐给他们找事做，忙起来，别白吃干饭当蛀虫。这下基调下面就好说了，无不痛除某些人世受皇恩不思回报，皇帝勉强觉得合意了。贾宝玉听得耳根直跳，深觉这是在说自己家，不由浑身燥热脑袋发沉。轮到他了，便说：&ldo;譬如做人，都要做好人不要做坏人，然而谁是立意为恶的？都道自己做的是再正经不过的事了‐‐旁人未必是这么看，国法未必是这么看。在自知与不自知耳。&rdo;皇帝便问：&ldo;如何使其自知？&rdo;答曰：&ldo;此赖教化之力。&rdo;皇帝笑骂：&ldo;笼统。&rdo;

皇帝因为众子弟态度良好，被贾宝玉这一岔，气也顺了一些，斥退了众人，叫太子留下。皇帝对太子道：&ldo;听出什么了么？&rdo;太子略一沉思：&ldo;先前他们说的，已是众所周知的了。&rdo;皇帝道：&ldo;贾宝玉说的也是众所周知的？&rdo;太子道：&ldo;也差不多，只是他算是自知的，问他如何劝醒别人，也是为难他。避如问鱼如何会游水一般，问他要怎么游，只怕鱼也不清楚。&rdo;皇帝点头：&ldo;国家承平日久，他可自悟自知，你却要想法子叫别人知道。&rdo;太子起身垂手领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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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殿门，该读书的也不敢偷懒跑去读书了，该去部里视事的也寒暄两句去上班了。蔡学士等想起贾宝玉出身，虽不觉得扫了他的面子，到底有一点不自在，打声招呼先回翰林了，何示道：&ldo;今日该介石当值，只太子还在议事，我等先回去了，午后再叙如何？&rdo;贾宝玉也知道自己与他们立场毕竟有些错位，笑着拱手道别了。敦庆郡王与康庆郡王邀徒忻一道走，徒忻道：&ldo;我还得去看看十八弟，这当口可不能叫他淘气。&rdo;敦庆郡王已留了短短的髭须，伸手摸了摸，笑道：&ldo;既这么着，侄儿与三弟先行了。&rdo;康庆郡王也与徒忻道别。

不消片刻，殿前台阶上除了充当背景的太监、侍卫，就剩下贾宝玉和徒忻了。贾宝玉只能上前打招呼。徒忻道：&ldo;怎地没精打采的？皇兄又不是说你，&rdo;说着从袖里滑出一个小瓶儿来，&ldo;挑上一点儿，醒醒神罢。&rdo;贾宝玉接过来看时，是一个内画玻璃鼻烟壶，拔开塞子，挑了一点儿放到鼻子里，连着打了五六个喷嚏，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忙拿了帕子去擦。因鼻涕不雅，先擦的是鼻涕，眼前依旧模糊。努力眨了眨眼，还是不大清楚，急得想向袖子来擦，忽然觉一大块浅青色飞到了眼前：&ldo;还不擦了去？！拿袖子擦眼睛？！你当这身袍带是抹布？&rdo;贾宝玉一则眼前不清，二也没反应过来，呆呆往徒忻那里望了一眼。徒忻往前跨了一大步，捞过先前掷过去的帕子，往贾宝玉脸上糊，贾宝玉一惊要扭过脸，被徒忻一手托着下巴，拿着帕子一边擦一边道：&ldo;哭哭啼啼。&rdo;贾宝玉大囧。退后一步，要告辞。不料徒忻道：&ldo;躲我怎的？&rdo;

贾宝玉更囧了，反正脸上也擦干净了，人也精神了。特坚定地摇头：&ldo;没有的事儿。&rdo;徒忻翘了翘唇角：&ldo;没有最好‐‐对了，内务府终于给了实话，年前能移府。&rdo;贾宝玉道：&ldo;恭喜。&rdo;

&ldo;他们要给我安宅。&rdo;

&ldo;那可热闹了。&rdo;

&ldo;到时候你也来。&rdo;

&ldo;啊？&rdo;

&ldo;嗯？&rdo;

&ldo;是。&rdo;这悲催的世界，老天爷还非常应景地往下洒雪。徒忻拍拍肩膀上的雪珠：&ldo;别傻站着了，仔细着凉。&rdo;贾宝玉受宠若惊：&ldo;殿下也请避雪。&rdo;徒忻点点头，跺一下靴子走了。

贾宝玉百思不得其解皱着脸回到东宫，直到太子问他：&ldo;今儿可是不痛快了？&rdo;贾宝玉赶紧摇头：&ldo;诸位前辈说的都是实情，旁的不敢说，臣往常在闲人堆里头混，乱七八糟的事儿听的看的岂不比他们多？也是该治治了，不然就该闯大祸了。&rdo;太子越发有兴致了，问道：&ldo;你有法子？&rdo;贾宝玉道：&ldo;还真没有，要不就下狠手，全撸了爵狠治‐‐这不行。要不只好等破败了自己去悟。&rdo;看太子失笑，贾宝玉道：&ldo;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谁又不知道呢？且有富不过三代之语，实在让人头疼，就是一时震慑住了也不算完，&rdo;挠了挠头，&ldo;便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者，未尝不是封妻荫子，其父披荆斩棘，则子又为纨绔矣。臣实无法参详其中当如何处置了。&rdo;贾宝玉说得凌乱，太子却听明白了，他这是反问读书人‐‐你说别人吃多了撑的，你自己岂不也在养蛀虫？你考试得来的特权，你儿子岂不一样是二世祖？又怎么能保证他们能上进？一代一代的事儿，可有什么解决办法呢？

太子沉默不语，贾宝玉默默退了出来，贾宝玉已经猜着这对至尊父子的想法了‐‐杀鸡儆猴，镇得一时是一时，惹了皇帝不痛快，皇帝不有所动作的，即使一时忍了，总要在其他时间其他地点找回场子。到了翰林院，几位学士正说起这场雪来，有说红梅雪景的，有说瑞雪兆丰年的。贾宝玉笑道：&ldo;好冷的天，明天儿只怕更冷呢。&rdo;秦璃道：&ldo;有什么妨碍？你穿得暖和些儿不就得了？&rdo;贾宝玉笑着摇头。秦璃凑了上来，几位老先生也竖起耳朵来。秦璃又问了一回：&ldo;可真要冷了？&rdo;贾宝玉道：&ldo;横竖且冷不到你我身上，天寒风大，少出门儿便是。&rdo;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蔡学士道：&ldo;宫中不可随意饮酒，若不然明日正好扫雪煮酒。&rdo;何示道：&ldo;却是不妨的，圣上体恤，哪年不赐下苏合香酒来给你们带着？&rdo;董学士道：&ldo;为何偏要煮酒，煮茶不也可么？&rdo;张学士道：&ldo;人家说酒，你偏说茶，竟是忘不了茶了。&rdo;蔡学士道：&ldo;福建出好茶，不知道这场雪冻也冻不着福建？&rdo;贾宝玉道：&ldo;这要看老天爷了，天要冻哪处便会冻哪处。&rdo;众人点头，秦璃心道，无论寒暑总有痕迹可循，自去揣摩皇帝要拿谁先浇雪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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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回到家里，照例先见贾母，贾母先看了贾宝玉身上的衣服，仍说：&ldo;薄了，明儿把那件新做的猞猁袍子穿上。&rdo;又叫把里头箱子里的凫靥裘拿来给贾宝玉穿，贾宝玉见金翠辉煌，说太耀眼了。贾母道：&ldo;天可怜见，这就说耀眼了？真正好东西你还没见过呢，只管穿着就是了，雨雪天穿这个不湿衣裳，只不甚御寒，里头更要穿厚些。跟你说这些个做什么？我寻了来，叫你穿你就穿。&rdo;教把衣服包起来，着人送到宝玉屋里。

贾宝玉回到屋里，袭人等忙来摆饭：&ldo;这是老太太叫送过来炖得烂烂的野鸡汤，叫喝了暖身子，这是太太叫送过来的鸡髓笋，这是大奶奶叫送过来的金银肘子。又说天冷，叫添了个羊肉萝卜的锅子。&rdo;贾宝玉端起碗来，又说：&ldo;这样的天该暖壶酒来喝喝。&rdo;袭人道：&ldo;老太太、太太说没事少喝的呢。&rdo;晴雯道：&ldo;大冷的天，又下着雪，且是晚上，难道还有旁的事不成？暖暖的喝上几盅，吃完了倒头一睡，倒睡得香甜些。&rdo;说完一摔帘子自去寻壶烫酒。贾宝玉因说天冷，一个人吃饭无趣，叫袭、晴等都坐着一起吃。晴雯道：&ldo;真这样，倒好叫我们也喝一盅才好。&rdo;贾宝玉道：&ldo;喝就是了。&rdo;终是年轻人，一笑闹开了，袭人也跟着喝了两盅，方才收拾了去睡。

次日，贾宝玉起身，袭人回说雪下得厚了，收拾了一个大包袱，把贾宝玉的大衣裳、贾母给的凫靥裘、手炉、脚炉等都包好，又包了一包银霜炭，色色的都打点妥当了。贾宝玉道：&ldo;我记着先前凤姐姐还给了几瓶子上好的贡茶？寻了来，今儿带过去。&rdo;袭人又拿了一瓶茶叶来放到包袱里：&ldo;下雪了地滑，路上小心。&rdo;到贾母屋里辞行，贾母还未起身，隔着帘子道：&ldo;小小人儿，天寒地冻的大早赶路，小心地上滑，慢慢地走，晚上我叫他们吊好了锅子等你。&rdo;王夫人也是一样的话。

贾宝玉到了翰林院，脱了凫靥裘，拿出茶来，与众学士一道煮茶赏雪，这两天太子与皇帝都忙，读书的时候也少，众人落得自在。晚间依旧如昨日一般喝几口小酒，吃着热热的汤饭。第二天被亮光映醒，生怕起得晚了，不料是雪已停了，雪光映得天色极亮，穿好衣服推门，只见外面银妆素裹，几株红梅开得格外好。贾宝玉因道：&ldo;平日不显，衬着雪的梅花格外好看了，比先前东府的老梅树可也不差，往日大哥哥住这里的时候我还没留意呢。&rdo;晴雯一面给他披斗篷一面道：&ldo;这不就是东府的梅花么？寻常外头的梅花哪有这个好看？还是先头修园子的时候，因东府的梅花好，不舍得铲了，就着原地圈了梅林修了个栊翠庵。又因梅林大了些，又移了一些出来，琏二奶奶说二爷是个斯文人，叫拣好的都移到咱们院子里了，她自己都没留呢。&rdo;

袭人抱着手炉子过来给贾宝玉包上，也说：&ldo;珠大爷住这院子的时候，还没这梅花呢，几位姑娘住的抱厦那里也一道移栽了好些花树呢，亏得这花树秋天移来也移得活。&rdo;贾宝玉突然想起一事，问道：&ldo;全在这里了？有没有盆裁的？&rdo;袭人道：&ldo;赖大婶子前儿送了两盆腊梅、两盆水仙，养在屋里，二爷不是见着了？&rdo;贾宝玉道：&ldo;我说的是红梅花。&rdo;袭人道：&ldo;那些个养了多少年的大梅树哪有盆装得下？必得是缸了，寻常也移不活。只好有几株小的，都在抱厦那里呢。&rdo;贾宝玉道：&ldo;你先看着去，晚间我来选几盆好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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