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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这天马主任不在办公室,有同事问张大姐,为马主任找对象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张大姐谨慎地看了看门,说:&ldo;唉,讲是讲了几个,一见面,都嫌马主任太显老了,还不是因为早早地开始谢顶了?&rdo;同事们不无惋惜地叹道:&ldo;喔,原来这样。&rdo;只有汪凡心里开始打鼓。难怪上次自己讲到老年风度时,马主任那么不高兴,原来无意之中踩着了他的鸡眼!马主任肯定以为我是有意讥讽他的,这个人算是得罪定了!

汪凡很快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真的把马主任得罪了。办公室全体干部会上,马主任专门讲到了加强青年干部的教育问题。从这几年高校政治思想工作弱化淡化,一直讲到机关新来的大学生的种种不良表现。尽管没有点过一次汪凡的名字,也尽管新来的大学生不止汪凡一人,但他感觉出字字句句都是批评自己。他不安了整整一个下午,然后狠狠地警告自己:不再多说一句话。

转眼到了教师节前夕。市委、市政府决定按惯例给全体教师发个慰问信,马主任把这慰问信的起糙任务交给了汪凡。汪凡领了这个差事,真有些兴高采烈。按他近三个月的观察,发现马主任若是对你有看法,绝对不给你什么事做,总让你靠一边歇凉。越是器重你,越是把那些难办的重要工作交给你。如今起糙这慰问信,虽不是十分重要的工作,但毕竟是市委、市政府的文件,新来的另两位大学生都轮不上起糙,我汪凡有幸轮上了。唉,其实马主任的襟怀这么宽大,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怎么能把党的领导干部看得那么糟呢?汪凡想着这些,甚至有些追悔莫及了。又很庆幸自己没有对任何人讲过马主任的不是。

汪凡有些激动,谦虚而恭敬地请求马主任:&ldo;我从未写过这些东西,还要劳驾您指点一下。&rdo;

马主任一派大家风度,说:&ldo;这个东西容易写,我找几份前几年发的慰问信,你参考参考。&rdo;说罢,取了几份来,汪凡双手捧接了。

汪凡把那几份慰问信放到桌上,喜滋滋地搓搓双手。但还未来得及看下去,汪凡就发现了那几份慰问信的开头都是&ldo;全体教师同志们,您们好!&rdo;汪凡马上评说起来:&ldo;怎么做有&lso;您们好&rso;呢?&rdo;马主任甚至有些惊讶了,问:&ldo;不用&lso;您们好&rso;难道用&lso;你好&rso;?这是向多数人问好呀!&rdo;

汪凡抽出笔,很学究地在纸上写着,说:&ldo;只能在&lso;你&rso;后面加上表示复数的&lso;们&rso;,不能在&lso;您&rso;后面加……&rdo;

没等汪凡讲完,马主任极不耐烦了,红着脸,说:&ldo;你还是大学生。&lso;您&rso;表示尊重,&lso;们&rso;表示多数人,这个道理谁不清楚?&rdo;

汪凡还想辩解,马主任讪笑了,道:&ldo;我用了几十年的&lso;您们&rso;,没有人讲用错了,你小汪的才学深得与别人不一样。&rdo;

望着马主任讪笑的脸,汪凡感到自己再没有勇气急辩下去了。

马主任很爱护地说了声&ldo;要谦虚哪&rdo;,大摇其头,走了。

这时张大姐过来说:&ldo;小汪也真是的,前几年的慰问信都是马主任自己动手的,今年让你写,也是对你的信任,你却挑刺来了。&rdo;

听说前几年的慰问信都是马主任的手笔,汪凡立即觉得两耳嗡了一声,脸也热了起来。真他妈的该死,明明千百次地嘱咐自己不再多讲一句话,偏偏又多嘴,无意间又得罪了马主任。

汪凡内心很沮丧。但他觉得应表现得轻松些。不然别人会以为他对领导的批评有情绪了。他貌似专注地翻阅着马主任的大作,很想领略出一些什么。早就听说,马主任是本市的第一支笔杆子,权威得很。但思维无法聚集拢来。他疑心自己大脑里已不是脑髓,而是一团粘糊糊的霉豆腐了。一个上午就这样神魂颠倒地过去了。快到午休时间,张大姐很关心地走到汪凡办公桌前,说:&ldo;这就对了,是得专心致志地学习一下马主任的东西,人家可是大手笔啦!&rdo;

汪凡连忙起身,双手很恭敬地叉在下腹处,说:&ldo;确实确实,我钻研了半天,真的明白了不少道理。老同志手里出的东西,同我们学生腔硬是不同。&rdo;

汪凡这才明白,马主任讲的参考参考,原意就是学习学习。他想也许这就是机关干部讲话的特殊风格,真应该细细研究一下机关文化了。

中午休息,汪凡来到河边,在一棵樟树下坐下来。凉风吹过,身上清慡了许多,大脑也似乎慢慢地有了灵气。他决意拿出全身的文墨功夫写好这封慰问信。让马主任改变自己的看法。似乎有了灵感,脑瓜子像这河水一样清澈了,词句儿哗哗涌来。什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蜡烛精神无私奉献等等等等。马主任看了一定很满意,老师们读了一定很激动d他亢奋了起来,几乎坐不住了。这时,他很诗人气质地想,这个中午也许就是他一生的转折点,这个地方也一定很有纪念意义。不由得庄严地望望这棵樟树。我汪凡日后若成就什么大的事业,这棵樟树也就神圣了,说不定也可以在这里修个什么亭台楼榭,警策后人。

他急不可耐了,似乎马上要去完成一项伟大的事业,匆匆往办公室走。穿行在大街上的人流中,竟也鱼行水中一般感觉不出平日的拥挤与嘈杂。离上班还有四十分钟,他开始奋笔疾书。很快,一封三千多字的慰问信写成了。那种感觉,同往日写成一首自己满意的诗相比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他似乎发现自己天生就是写机关公文的料子。

上班铃响了,张大姐第一个进了办公室,说了声&ldo;中午也不休息呀。&rdo;汪凡想,这大约相当于老外讲的&ldo;日安&rdo;了。这时,马主任进来了,张大姐有意让马主任听见,高声道:&ldo;小汪真不错,中午也加班。年轻人精力旺盛。&rdo;

汪凡微笑着说:&ldo;哪里哪里,任务到头上总得争取时间完成。&rdo;耳朵却竖着,想听听马主任的反应。

马主任反应冷淡,只说:&ldo;我在这个年纪,经常加通宵班,那时办公室哪有这么多人!&rdo;

汪凡马上应和:&ldo;是的,我们这一辈人确实应该学一学老同志的作风。&rdo;

刚准备交稿,汪凡想到马主任平日对同志们的谆谆教导,工作态度应严谨啦,应认真负责啦。于是又埋头细细推敲。反复琢磨之后,觉得已十分完善了,简直千金不易一字。然后工工整整地誊正,俯身交给马主任,说:&ldo;我肚子里的墨水已全挤干了,自我感觉很不满意,劳您细细斧正。&rdo;

马主任正在批阅文件,头也不抬,只说了声:&ldo;放在这里吧。&rdo;

见马主任这么不以为然,汪凡的自信心又开始动摇了。甚至有些紧张。抬腕看看表,还差两个小时才下班,就翻出一些资料,装模作样地看,眼睛的余光却瞟着马主任。始终不见马主任动那东西。临下班,见马主任把汪凡起糙的大作装进了公文包,看来要晚上再看了。汪凡这时突然觉得很累。原来他中午要休息的,不然下午一定打瞌睡。今天全因那紧张劲儿才不觉困乏,不然肯定会没精打采,马主任又会怪他上班不认真了。唉,辩证法真伟大,下午虽然紧张得难受,却消除了倦意,不然在马主任的印象中岂不是雪上加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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