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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第1页）

宝玉还以为王夫人只不过是来检查检查，没什么大事，谁知竟然这样电闪雷鸣地发起火来。她说到的都是平常大家说的话，一字也不错，宝玉估计这事儿没救了。他虽然心里难受，恨不得马上就死，但碰上王夫人发了这么大的火，自然不敢多说一句，多动一步，一直跟着送王夫人到了沁芳亭。王夫人非常严肃地说：&ldo;回去好好念书，小心明天问你话。刚才已经在发狠了。&rdo;谁在发狠?好像是说贾政。这是王夫人在吓唬他吧?宝玉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边走边想：&ldo;谁去告的状?这里的事别人也不应该知道啊，怎么说得这么准呢。&rdo;走进屋，只见袭人正在那里抹眼泪呢，他伤心得倒在床上也哭起来。

袭人知他心里难受，别人走了还可以忍受，晴雯走了可是第一痛苦的事啊。她就推推他说：&ldo;哭也不没用了。你起来我告诉你，晴雯的病已经好了，她回了家，倒可以静心地养几天。你要真舍不得她，等太太气消了，你再求求老太太，慢慢地叫进来也不难。不过是太太偶然信了别人的坏话，一时在气头上才这样做的。&rdo;宝玉哭着说：&ldo;我也搞不清楚晴雯到底犯了什么要杀头的大罪啊!&rdo;袭人说：&ldo;太太只嫌她长得太好了，做事有些轻佻。太太认为这样的美人一定不老实，所以就讨厌她，像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rdo;宝玉抬起头来说：&ldo;这也算了。可咱们私下里的玩笑话她怎么也知道了?又没有外人走漏风声，这可就奇怪了。&rdo;袭人说：&ldo;你平时又不注意，一时高兴了，你就不管有人无人了。我使过眼色，也递过暗号，别人都看出来了，你反而没发觉。&rdo;宝玉又疑惑地问：&ldo;怎么人人的错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你和麝月、秋纹的错呢?&rdo;袭人听了这话，心里一动，低着头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回答，就笑着说：&ldo;正是呢。我们也有开玩笑不留心犯错误的时候啊，怎么太太都忘了?可能是还有别的事，等办完了再处理我们吧。&rdo;

袭人确实很可疑，她的确也曾经去王夫人那里告过状。不过呢，她的心好像还没黑到这种地步啊，她也没必要把丫环们全都收拾了啊。当然，她浑身是嘴也辩不清了。为什么?她是大丫环，而且受到王夫人的信任，这次还是少数幸免遇难的人之一。其实，在中国是很难保密的，故意告状的人不少，无意传闲话的人更多，所以还真搞不清到底应该怪谁。比如在这里，有很多老婆子，专门偷听、打探，然后就是在背后到处宣传，逮着机会就告状。这次晴雯被赶走，主要还是老婆子使得坏。

宝玉笑着说：&ldo;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善良、贤惠的人，她两个又是你带出来的，怎么可能犯什么错误呢!只是芳官还小，过于伶俐了，不免就会有些仗势欺人，招人讨厌啊。四儿是我害了她，还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天起，叫她上来干些细活的，所以才有今天。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样，从小儿在老太太屋里过来的，虽然她长得比人强，也没什么大妨碍啊。就是她的性格爽快，说话尖刻，也没有得罪过你们。还是因为她长得太好，反而被拖累了。&rdo;说完，他又哭起来。袭人细细想想他的话，好像宝玉有怀疑她的意思，也就不好再劝了，叹口气说：&ldo;只有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时候也查不出人来了，白哭一场也没什么用的。倒是应该养着精神，等老太太心情好的时候，再请示要她回来才是正理啊。&rdo;宝玉冷笑着说：&ldo;你不用宽我的心。等到太太火下去，她的病就等不及了。她从小来了以后，也是娇生惯养，没受过一天的委屈。她这次回去了，就好像一盆刚抽出嫩箭来的兰花被送到猪窝里去一样。再说又是一身重病，一肚子的闷气。她又没有亲爹亲娘，只有一个醉泥鳅一样的姑舅表哥。她这一去，一会儿都没法生活，哪里还等得了几天。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再见她一面了!&rdo;说着，他就更伤心了。

袭人笑着说：&ldo;你还是&lso;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rso;。我们偶然说一句不太好的话，你就嫌不吉利。你现在好好的就诅咒她，难道应该吗!就算她比别人较弱些，也不至于这样啊。&rdo;宝玉擦擦眼泪，一本正经地说：&ldo;不是我诅咒她，今年春天已经有兆头了。&rdo;袭人忙问什么兆头。宝玉说：&ldo;这台阶下好好的一棵海棠花，竟然无缘无故地死了半边，我就知有怪事，果然应在她身上。&rdo;袭人听了，又笑起来，拉着他说：&ldo;我想不说，又撑不住，你也太婆婆妈妈的了。这样的话，可不是你们读书的男人说的。木怎又关系到人了呢?如果不是婆婆妈妈的，那就真成了个呆子了。&rdo;

宝玉长叹一口气说：&ldo;你们哪里知道，不但木，凡是天下的东西，都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样，有了知己，就非常灵验的。如果用大题目作比，就有孔子庙前的桧柏，坟前的蓍，诸葛祠前的柏树，岳武穆坟前的松树。这都是堂堂正正跟随人的正气，前年都不会消失的东西。世道乱了就枯萎衰败，世道好了就生机勃勃，几百几千年了，枯萎了又重新发芽生长好几次。这难道不是预兆吗?用小题目作比，就有杨太真沉香亭的木芍药，端正楼的相思树，王昭君冢上的青，难道不灵验吗?所以这海棠也预兆着人要死了，所以先就死了半边。&rdo;自然和人息息相关，但还没有一一对应的现象。传说用孔子坟前的蓍占卜最灵验。占卜，就是算卦。岳武穆，就是岳飞，&ldo;武穆&rdo;是他死后皇帝给的荣誉称号。传说，他坟前的松树树枝都朝南生长，代表岳飞心向南宋朝廷。杨太真，就是杨玉环杨贵妃，她曾做过道士，&ldo;太真&rdo;是她的道号。唐明皇和杨贵妃曾经在沉香亭赏牡丹，木芍药就是牡丹。端正楼在华清宫，是杨贵妃梳妆的地方。王昭君的坟地上长满了青，所以叫&ldo;青冢&rdo;。宝玉的杂书真没有白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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