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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换了别人,直接叫几名卫兵撵走就是了。但此时在他眼前的是孔融,当世的大名士。徐干不敢动粗,只得伸开双臂,牢牢挡住禁中的大门。
&ldo;徐伟长!你难道要做个断绝中外的jian臣吗?&rdo;孔融瞪大了眼睛呵斥道,像是一只义无反顾的猛虎,作势要往里闯。徐干闪避着孔融的口水,解释道:&ldo;在下有职责在身,军令如此,不敢违抗。&rdo;
&ldo;军令?谁的军令?谁有资格下命令让外臣不得觐见天子?&rdo;
孔融抓住他的语病穷追猛打,徐干文采风流,可真要斗起嘴来,却完全不是孔融的对手。他只得狼狈地闭上嘴,维持着防线。
&ldo;我忝为少府,效忠汉室。只要天子出来说一句:孔融我不想见你。老夫立刻挂冠封印,绝不为难。可若是有人假传圣旨,屏蔽群臣,千秋之下,小心老夫史笔如刀!徐伟长,你是jian臣吗?&rdo;
孔融的攻击,比霹雳车的声势还要浩大,徐干一会儿工夫就溃不成军。他和满宠最大的区别是,他还要脸,还要考虑自己在士林中的形象。换了满宠,肯定是直接下令用大棍子把孔融砸出去了。孔融见徐干气势已弱,伸出手把他推搡到一边,迈腿就要往里去。就在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ldo;文举,禁中非诏莫入,带钩游走更是大罪,莫非你都忘了?&rdo;
孔融停住脚步,回过头去,冷笑道:&ldo;荀令君,他们总算把你请出来了。&rdo;
&ldo;我正在尚书台处理公务,听到这里喧哗,特意来看看。&rdo;荀彧并没说谎,他的手边墨渍未干,确实是趁着批阅公文的间隙出来的。徐干见他来了,如释重负。
&ldo;禁中非诏莫入,这我知道,可这得分什么时候。天子已经许久不曾上朝,有些大事非得陛下出面不可。&rdo;
荀彧也不着恼,温和地伸出手来:&ldo;若文举你有何议论,不妨把表章给我,我转交给陛下。&rdo;
&ldo;不行!&rdo;这次孔融表现得无比强硬,&ldo;你是处理庶务的。我这件事,却是千秋大事,事关人心天理。&rdo;
&ldo;是什么?&rdo;荀彧不动声色。
孔融忽然换了一副悲戚的表情,他双手高举向天:&ldo;郑公已逝,泰山崩颓啊。&rdo;这听到荀彧耳中,不啻为一声惊雷。饶是他心性镇定,也不由得浑身一颤。
郑玄死了?那个总执天下经学牛耳的神,居然过世了?荀彧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耳边嗡嗡作响。原本孔融说要请郑玄来主持聚儒之议,荀彧也颇为赞同,能为与这位当世圣人切磋学问而兴奋不已。可没想到,他居然没到许都就去世了。
&ldo;怎么回事?为何尚书台都没消息?&rdo;荀彧勉强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扯住了孔融的袖子,把他扯到禁中外门旁。孔融很满意这消息给荀彧带来的震惊效果,他卖了个关子,多享受了一会儿荀彧的惊讶神色,这才说道:&ldo;我派了杨俊去高密迎接郑老师。前日刚刚接到消息,杨俊说郑老师离开高密,走到元城,身体突然不行了。&rdo;
荀彧没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郑玄算起来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已是风烛残年,又要走这么远的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孔融的声音悠悠传来,凄悲痛切:&ldo;今年开春,郑老师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孔圣人对他说:起、起,今年岁在辰,来年岁在巳。郑老师醒来以后,说今年干支庚辰,属龙,明年辛巳,属蛇。龙蛇交接,于学者不利。想不到……他竟是一语成谶……&rdo;
说到这里,孔融竟在禁中前大哭起来,眼泪将白花花的胡须打湿。他在担任北海国相的时候,力邀请郑玄返回高密,并派人修葺庭院,照顾有加,两人关系甚厚。这次郑玄愿意来许都,也是看孔融的面子。两位老友还没见面,就阴阳相隔,他如此失态地痛哭,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ldo;文举,人固有一死。郑老师学问究天人之极,又著书等身,也是死而无憾了。&rdo;荀彧劝慰道。孔融收住眼泪,抓住荀彧的胳膊,痛声道:&ldo;泰山其颓,天帝岂不知乎?哲人其萎,天子岂不闻乎?&rdo;
荀彧一时为之语塞。孔融这一下子,可给他出了个难题。郑玄名气太大了,如果天子不站出来说两句,确实不好交代。孔融的要求合情合理,可偏偏这是荀彧无法做到的。他站在原地为难了一阵,说道:&ldo;文举可以拟篇悼文,我转给陛下,发诏致哀。&rdo;
&ldo;陛下连当面听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吗?以郑公之名,连讨一句天子亲口抚慰都不得吗?&rdo;孔融寸步不让。
荀彧叹了口气:&ldo;陛下病重,如之奈何。&rdo;孔融盯着他的眼睛,严厉地问道:&ldo;是陛下真的病重,还是你们不打算让他接触群臣?&rdo;荀彧面色一沉:&ldo;文举,注意你的言行!&rdo;
孔融道:&ldo;如今聚儒在即,已有许多儒生云集许都。郑公之逝,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如果天子连态度都不表一下,天下士人,恐怕都会寒心啊!&rdo;
荀彧何等心思,立刻捕捉到了孔融话里有话。他一捋胡须,微微垂头:&ldo;依文举之见,当如何。&rdo;
孔融毫不犹豫地说:&ldo;天子赐缞,以诸侯之礼葬之。在京城潜龙观内设祭驱傩,许人拜祭十日,九卿舆梓。&rdo;
&ldo;潜龙观?&rdo;
荀彧听到这名字,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孔融为了聚儒之议搞的新建筑,就修在城内,距离宫城不算太远。起名潜龙,是为了和白虎观并称,孔融一心想把它搞成《白虎观通议》一样千古留名。不过孔融没用&ldo;青龙&rdo;,而用&ldo;潜龙&rdo;一词,荀彧知道这是他嘲讽曹氏专权的小动作。
若能在潜龙观公祭郑玄,将为聚儒之议添上厚重的一笔。孔融如今非要觐见天子的举动,说白了,不过是以进为退,向荀彧讨可祭郑的首肯罢了。
平心而论,这些要求很高调,但多是虚事,倒也不算过分。于是荀彧答道:&ldo;我会禀明陛下。不过如今前方战事紧,所有的葬仪器具与花费,你得自己想办法。&rdo;
曹军在官渡的对峙,诸项用度都非常浩大。荀彧光是琢磨如何筹措粮糙及时运上去,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更别说拨出富裕物资来搞这种事情。孔融想搞这些事,可以,只要你自己掏钱。
孔融达到目的,不再闹着要觐见。他眉开眼笑地对荀彧道:&ldo;对了,文若,还有个消息。各地儒生如今云聚许都,就连荀谌那边,都送来了三十几位士子。你如果有空,不妨去见见。他们对荀令君的仰慕,可是不小呢。&rdo;
这件事荀彧早已通过许都卫知道了。那三十几个人都是北方各地家族的子弟,前两天突然跑到许都,口口声声说是来参加聚儒。荀彧让徐干查了一下,结果发现他们都是幽、并、青等州的,唯独冀州籍的一个都没有。
而孔融现在居然故意说他们是荀谌送来的,明摆着要扎一根刺在荀彧身上。试想一下,一群打着河北标签的儒生在许都城里乱逛,师承还是河北重臣荀谌‐‐这放到有心人眼里,对荀彧的声望可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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