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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第1页）

潘振承嘴唇发白，灰褐色的梭子眼黯然失色：&ldo;和中堂要我们三天内办齐洋贡。&rdo;潘振承把信给蔡世文看，蔡世文惊恐道：&ldo;如果拖延了，他真会奏请皇上封关闭口，裁撤十三行？十三行可是我们生存依赖的根本啊！&rdo;

&ldo;封关闭口恐怕不会，至于十三行裁撤，是裁人不裁行，我们这班抗旨不遵的行商全部流放，换另一批人经营洋行。&rdo;

&ldo;启官，该如何办啊？一下子哪凑得齐办贡的银两，倘若向外商赊欠，就得借利子钱。&rdo;蔡世文的声音仿佛在哭泣。

潘振承叫蔡世文通知行商开会，严知寅听潘振承简介情况后大声嚷嚷：&ldo;潘行首，你不是说过拖他两个月吗？现在就逼我们掏银子，不是不给我们活路吗？&rdo;

蔡世文斥道：&ldo;抗旨不遵，我们大家都没活路！&rdo;

章添裘叫道：&ldo;我们早给逼得没了活路，老济官做行首时，日子多好过啊。&rdo;

潘振承朝伍国莹丢一个眼色，伍国莹从厢房抱出一坛酒，小山子抓着一只公鸡。伍国莹倒酒，小山子剁下鸡头，滴血到酒碗里。潘振承先端起一碗酒，说道：&ldo;老夫做十三行掌门有二十年，许多行商恐怕都忘了当年歃血誓盟，老夫领着列位同仁再唱一遍。&rdo;

公堂回荡着行商的吼叫声：&ldo;皇恩浩荡，钦命如天；承办朝贡，尽心尽责；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同仁同心，捍我行利！&rdo;

潘振承道：&ldo;行誓有两个内容，一是报答皇恩，二是全行同心。严济官、章添官既然不愿跟众同仁同心同德，可以不出这份钱。你们上次报的数是两万，相信大家凑一凑，还是能把你们欠下的四万凑齐。不过，按大家订立的行规，二位三年不得做贸易。&rdo;

严知寅和章添裘对了一下眼，章添裘道：&ldo;我和知寅兄只是发发牢骚，没说过不出钱。&rdo;

&ldo;列位坐下吧。&rdo;潘振承回到行首席，正色说道，&ldo;既然都愿立即拿出办贡的银两，事情就好办多了。老夫上次是粗略估算，约需百万银两，当然可能超过百万。这一次是传办贡物和代收贡物一道办，和中堂礼单上的珐琅彩小号钟表，东印度公司送了两只，我们就不用采办了。&rdo;潘振承喝了一口茶继续道，&ldo;老夫知道商欠行出办贡的钱有困难，但你们必须出！采办洋贡，老夫上你们洋行采办。像礼单上注明的哆啰绒、细织印花布、哔叽呢、哔叽布、羽纱、羊毛地毯、金丝绒等，严济官、章添官、黎南官的货栈里都有滞销压仓的货，老夫按你们的成本价采购，这个价比市面价还要高半成。&rdo;

黎南生离席跪潘振承面前，感激涕零道：&ldo;谢潘行首关照鄙商。&rdo;

严知寅和章添裘交换一下眼色，也离开座位欲跪，潘振承制止道：&ldo;免了免了。老夫的话还没说完。老夫估计，绝大部分洋贡要直接从外商手中采办。洋贡买下后，暂存在外商手上，后天统一收集。历任督抚和关正，包括现在的李抚台，都倾向搞代收贡品仪式，目的是要远夷牢记他们的贡商身份。以往的贡品太少，基本上没搞，但这次必须搞！一是贡品多，二是十三行有史以来，皇上头一回谕令行商替万岁代收贡品。好，老夫年迈说话啰嗦，就此打住。&rdo;

第二天采办洋贡，第三天举行纳贡仪式。洋货在中国销路历来不好，潘振承采办时就打好招呼，若不愿参加纳贡仪式，我们就不要你的洋货，向别的外商购买。商人更看重利益，纷纷答应参加有辱他们身份的纳贡仪式。

行商均身穿官服，头戴顶戴出席，外商携带贡品在公堂外恭候。蔡世文担任司仪，抑扬顿挫唱道：&ldo;皇恩浩荡，怀柔远夷，十三行总商潘启官，奉旨代收夷国贡品！英吉利东印度公班衙大班麦克鞠躬觐见，交验贡品！&rdo;

麦克应声而入，向潘振承鞠躬。办事处副主任凯尔带同文夷馆的伙计抬进一只大木箱，麦克打开箱盖，揭出红布，是一尊金光闪闪，手举着火炬的着衣女神雕像。这尊雕像还是和珅初任内务府总管时，委托粤海关监督德魁订制的，准备安放到圆明园的西洋苑。雕像不像钟表呢绒等工业产品，必须特制，故而先后拖了四年。麦克说道：&ldo;这座铜胎镀金女神雕像，出于英吉利著名宫廷雕塑家汉斯之手。&rdo;

潘振承参与了草图修改，运来时还看过，熟得不能再熟悉。潘振承装模作样离席站木箱旁端详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蔡世文唱道：&ldo;收验毕。吾皇天恩，赐英吉利贡商购买天朝宝丝茗茶，以示天朝物产丰富，吾皇恩泽似海，惠及远夷！&rdo;

麦克及凯尔鞠躬退下，蔡世文继续唱道：&ldo;皇恩浩荡，怀柔远夷，法兰西贡商米歇鞠躬觐见，交验贡品！&rdo;

申酉时分，事先采购好的贡品交验完毕。蔡世文用嘶哑的声音唱道：&ldo;吾皇天恩，普照寰宇；万国朝觐，恭顺大清。夷国贡商踊跃来我大清朝贡，孝敬贡品共一百九十八套！&rdo;

潘振承紧蹙眉头道：&ldo;这次采办贡品共耗银一百零二万三千两。拿做贸易的流动资金办贡，好比农夫拿种子当口粮，是做生意的大忌。然而，圣谕不可不遵。至于何日启贡，何人护贡，还是等李抚台回广州再说。列位散了吧，照常做贸易。&rdo;

散会后，潘振承独坐在空荡荡的公堂。天井口仍飘着雨丝，本来就阴晦的天空倏然黑下。殷无恙走到公堂门边站住，看着发呆的潘振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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