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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第1页）

次日辰时，麦克由汛兵带到卖麻街的总督署。北方官员初来总督署常常犯嘀咕，整条街没有一家卖麻店，连卖麻的摊贩都没有。街上最有名的店铺是一家名叫&ldo;老麻香&rdo;的梨膏糖店，&ldo;麻&rdo;就是梨膏糖，匾额立于顺治二年，迄今有一百多年历史。陈寿年比麦克早一步到，他手里拿着一块梨膏糖咬着，气哼哼地对麦克说：&ldo;皮尔拉的臭屎，让我来给他擦屁股。我该说的话说了，现在当你去说。喏，李十四在总督仪门外等你。&rdo;

李十四正站在衙前的台阶上悠晃，麦克大步走来，拱手道：&ldo;十四爷，叫我的……来总督的衙门，有的……什么的啥事？&rdo;

什么的啥事，就是什么的什么事。李十四歪着脑袋睇麦克一眼，忍不住笑道：&ldo;本爷什么的啥时叫了你来？西关汛凌千总的，没跟你讲清楚？你的，和陈焘官的，上藩司衙门交八十万两罚银，什么的啥事都没了。&rdo;

皮尔不听麦克的劝告遵守中国法律，麦克巴不得皮尔吃点苦头，官府无论怎样惩罚皮尔，无关麦克的痛痒。麦克没想到，惩罚到东印度公司头上了，并且是难以置信的四十万两银子。麦克气汹汹地问道：&ldo;如果我们的……不交的呢？&rdo;

李十四阴阳怪气笑道：&ldo;不交好哇！不交的话，是夷商，永远不得来粤贸易；是保商，取消保商、行商资格。&rdo;

陈寿年用蹩脚的英语加汉话复述李十四的意思，麦克被激怒了，跳起来用英语大声吼叫：&ldo;这是海盗行为，我要抗议！&rdo;

李十四笑得前仰后合：&ldo;你向谁抗议呀？是李制宪，还是李关宪？正是这二位大人根据天朝律例作出的决定。&rdo;麦克不屈不挠用英语追问道：&ldo;请你回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过去只是罚保商，怎么这次连外商也要受罚？还要惩罚东印度公司？&rdo;

陈寿年把麦克拉到街的另一头，说道：&ldo;我的夷爷，你别假装糊涂了，皮尔是东印度公班的人，当然得东印度公班受罚。&rdo;

麦克举起拳头：&ldo;我要抗议！&rdo;

陈寿年叽叽戛然戛然大笑：&ldo;你怎么老想到抗议？十四爷跟你说得明明白白，抗议没用。我们得想个法子。&rdo;

&ldo;什么的啥个法子？总督监督，放火抢劫。&rdo;

&ldo;是趁火打劫，火烧得越大，他们越好打劫。依本商之见，他们罚款是个幌子，中饱私囊才是真。&rdo;

麦克费好大劲，听懂陈寿年的意思，惊愕地瞪大碧蓝的眼珠：&ldo;他们想贪污银子？&rdo;

陈寿年诡秘地笑笑：&ldo;对了。眼下我们只有私了。他们不是要罚八十万吗？私了，按惯例十取一，大概花八万就成。你拿出八万银子，由我来操办。行贿之事，你们洋人不知其中奥妙。&rdo;陈寿年拍打麦克的肩膀，比划着说道：&ldo;麦大班，走吧，我陪你回夷馆搬银子。&rdo;

麦克一把揪住陈寿年衣领：&ldo;催我出银子，你就不出银子？&rdo;

陈寿年尴尬道：&ldo;出……怎么不出？也是四万。&rdo;

麦克松开手，戳着陈寿年脑门：&ldo;你的……良心的不好，很坏很坏的。&rdo;

陈寿年和麦克一路吵架，吵出了城门，吵进了十三行会馆。

&ldo;八十万罚银？匪夷所思，匪夷所思。&rdo;严济舟惊诧万分，沉默良久道，&ldo;八十万罚银是怎么回事，老夫找机会求询制宪关宪大人。据昨晚在沙面喝晚茶的洋行伙计讲，皮尔大闹紫洞艇，公然殴打大清子民，奸淫大清民女。二位一个是皮尔的东家，一个是皮尔的保商，你们该去西关汛看看皮尔。&rdo;

皮尔关在一间黑洞洞的屋子里，厚厚的石墙，约一丈高的地方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窗洞，地上铺有杂乱的稻草，顶头一只尿桶，尿桶里有半桶臊哄哄的尿，尿桶边还有几堆粪便。这本是犯纪士兵禁闭的地方，临时改为监仓。为了照顾夷犯，凌千总叫汛兵特意搬来一张木床、一张木桌，木桌上还摆有一壶茶水。昨晚，皮尔闹腾了一夜，高吼辱骂，用力捶打摇晃结实的木门。天大亮，窗洞透进一束阳光，皮尔倦怠地坐在床板上看着阳光发呆，偶尔从口中冒出一串英语脏话。

木门终于打开了，两个中国兵端饭菜进来，门口还站着两个手持大刀的中国兵。中国兵把饭菜放上桌，看一眼闪烁着恶狼般目光的皮尔：&ldo;喂，鬼佬，肚子叫饿了没有？叫饿了吃饭。&rdo;

皮尔倏地从床板上蹦起来，用英语叫道：&ldo;我不吃，叫你们长官来，不，叫你们总督来！&rdo;皮尔转而改中国话，&ldo;总督‐‐总督‐‐来‐‐这‐‐快‐‐&rdo;中国兵讪笑道：&ldo;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嘴脸，堂堂总督大人会来看红毛？&rdo;

皮尔用英语声嘶力竭叫道：&ldo;我抗议，最最强烈的抗议。&rdo;怒不可遏把桌子掀翻，饭菜撒地上。

凌大斗站营房的小校场，送饭菜的汛兵慌慌张张朝他跑来：&ldo;凌千总，鬼佬把桌子都掀翻了，饭菜打一地。&rdo;凌大斗笑道：&ldo;好啊，好得很！&rdo;凌大斗收敛笑容厉声道，&ldo;饿他饭，一直饿到他求饶为止。&rdo;

陈寿年带上懂英语的夷馆买办陈小毛，陪同麦克赶到西关汛，凌千总二话没说带他们去看皮尔。皮尔是东印度公班的人，陈寿年朝凌大斗丢一个眼色，两人站着不动，看守的汛兵开了门锁。他们以为麦克会开门进去看望皮尔，不料麦克的表情很冷静，只站在门外透过窥视孔朝里望了望。皮尔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咆哮如雷发泄着。木床散了架，床板七零八落横在地上；桌子翻扑在地，四条腿只剩下两条。皮尔手里抓着一条桌腿，见东西就砸。该砸的东西砸光了，皮尔去砸尿桶，听得呯的一响，尿桶铁箍绷断，尿水流了一地，尿臊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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