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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1页）

可以断定此词为悼亡之作;从&ldo;暮天&rdo;和&ldo;断香&rdo;等句又可以进而推断，此系清照处理完明诚的后事，因建康告急，在她逃离的前夕，到明诚殡葬之地，为他进香告辞后所作。从这首词的意境中，仿佛可以体察出明诚是葬在建康东郊的一处荒山野岭之中，清照前往祭奠时，久久不肯离开，以至暮色降临，1送人语：有《凤凰台上忆吹箫》的&ldo;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rdo;。

2等人语：有《点绛唇》的&rdo;望断归来路&rdo;、《念奴娇》的&rdo;玉阑干慵倚&rdo;、《声声慢》的&ldo;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rdo;等。

栖鸦归巢，战鼓号角声声，所进香火都快要燃尽了，西风阵阵，桐叶飘落，其&ldo;情怀&rdo;之&ldo;恶&rdo;可想而知。

曾几何时，李清照还在为赵明诚的&ldo;天台之行&rdo;而烦恼，转瞬又为他的病亡伤怀。加之战火逼近，此时清照的处境真可谓到了走投无路、山穷水尽的地步。境况如此艰难，作为当时一个已沦为流寓者的嫠妇，她并未因此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可见这是一种何等的思想境界，又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女性!这里之所以提前说出这番后话，一则是为了说明一夫多妻制和纳妾盛行的宋代社会，给一个有思想的知识妇女带来多么深重的苦难;二则也是为了印证，&ldo;梧桐&rdo;作为古典诗词中的常见意象，其生存状态，往往被作为人的心理状态的外化和生命状态的象征。所以《声声慢》所涉及到的&ldo;细雨&rdo;中的&ldo;梧桐&rdo;绝不会有悼亡之意，因而这首词不会是写于词人丧偶之后，而是写于她中年&ldo;无嗣&rdo;的极为难堪的境况之中。对于《声声慢》和《凤凰台上忆吹萧》这两首青州词前文已作过探究，这里拟重点介绍写于此时此地的另外两首词，一首是以&ldo;铺叙&rdo;1为突出特点的《念奴娇》（即《壶中天馒》）：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泪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从立意上看，此首当是对那首《风凰台上忆吹萧》的接续和补充。因为在那首词中曾说：&ldo;多少事、欲说还休&rdo;，也就是说词人还意犹未尽，想说的无非还是由于丈夫的外出所引起的&ldo;离怀别昔&rdo;。此词中所谓的&ldo;斜风细雨&rdo;、&ldo;种种恼人天气&rdo;，也无非是词人内心苦闷的外化。为了排遣这种苦闷，她故意用生僻字为韵作&ldo;险韵诗&rdo;1、又故意喝那种容易使人醉倒的&ldo;扶头酒&rdo;2。然而，再难做的诗她也做成了，醉倒的时间再长她也醒来了，但是那种使人烦恼的&ldo;天气&rdo;和人事情昧，并没有改变，由此所产生的&ldo;万千心事&rdo;，一则无法向丈夫诉说，二则即使诉说他也听不进去。词中所谓&ldo;别是闲滋味&rdo;，实际是一种令人难以言传的极为苦涩的滋味。

词的下片从&ldo;楼上&rdo;到&ldo;不许&rdo;五句，与《风凰台上忆吹策》的上片的含意几无二致，略有不同的是一谓&ldo;被翻红浪&rdo;、一谓&ldo;被冷香消&rdo;。前者是说没有心思整理床铺，后者意犹&ldo;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rdo;，即言其单枕孤眠之苦。紧接下去的&ldo;清露晨流，新桐初引&rdo;是《世说新语&iddot;赏誉》篇的成句，词人不露痕迹的引述于此，字面上是说晶莹的露滴和新长出的桐叶，表明春光尚未完全消逝，它还具有使人外出游赏的吸引力。而词人内心想说的当是：她对丈夫仍抱有希望，总觉得他忽然有一天会回心转意，与她重归于好，就象当年比肩同游、月夜赏花一样3，愿夫妻再次携手&ldo;游春&rdo;。结拍二句，仿佛是借天气由恼人的阴雨转为晴朗，来表达词人希望丈夫由对她的1&ldo;铺叙&rdo;，是李清照在其《词论》中规定的一种词性特点。

1苏轼《再和》诗：&ldo;衰年壮观空惊目，险韵清诗苦斗新。&rdo;

2白居易《早饮湖州酒寄崔使君》诗：&ldo;一榼扶头酒，泓沮泻玉壶。&rdo;

3约作于建炎四年的《偶成》诗的&ldo;十五年前&rdo;云云，可怔清照约于政和五年有与明诚&ldo;相从&rdo;赏花、赋诗之举。

冷淡转为晴朗温馨。1。写到这里，不禁使人想起，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有多少酸腐的读书人梦想着&ldo;书中自有颜如玉&rdo;，以巴不得巧遇&ldo;武陵&rdo;之艳，然而却极少有人想到，男女地位的不平等、婚姻制度的不合理，曾给多少妇女，招致了多大的不幸、令其吞噬着多么难以下咽的苦果!在青州最后二三年时的李清照，就是遭遇这种不幸的相当典型的一例。所以这期间的词作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充容着幽怨难诉之意。

与《壶中天慢》立意相同、写作地点也可能一样，时间大致在&ldo;寒食&rdo;过后的、&ldo;开到荼花事了&rdo;的时节，传主又写了一首希望更加渺茫的&ldo;闺思&rdo;词：寂寞深闰，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问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

‐‐《点绛唇&iddot;阖思》这首词与那首《凤凰台上忆吹萧》，在立意上也有衔接。也就是说那首的不论是对&ldo;武陵人&rdo;之&ldo;念&rdo;，抑或对&ldo;烟锁秦楼&rdo;的自身孤独之叹，都还是在拟想之中，因为送行者还在&ldo;千万遍&rdo;地唱着《阳关》，她手中也没放下那杯离别的苦酒，一切还尚在进行之中。但到写这首《点绛唇》时，&ldo;人&rdo;已远走高飞，闺房愈加深邃寂寞，愁苦更加深重，以致有&ldo;千缕&rdo;之多。上片的&ldo;惜春&rdo;二句除了其字面上的意义外，深层语义则是说：词人本象爱惜春天一样，爱惜她和丈夫之间的种种美好感情，但是他这一走，就象风雨催落春花一样，使二人之间的感情受到了摧残。下片接着说，主人公久久地倚栏眺望，但却看不到丈夫的踪影，所以心情很不好。结拍的诘问意谓：你这位&ldo;王孙&rdo;到底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还不归来?其实丈夫到哪里去，词人是一清二楚的，他为什么不偕其前往，她心里也有数，只是都是一些难言之隐，以至到了&ldo;柔肠一寸愁干缕&rdo;的程度，也不能直接倾吐，只好借《楚辞&iddot;招隐士》婉转表达。而词意愈委婉，愈使人感到作者幽怨愈深重。青州时期如此，莱州时期又如何呢?

乍到莱州时的李清照，比她独居青州的处境更加难堪。这期间其现存作品虽只有一词一诗，但寓意和分量都很不一般，其中既含有对前程未卜的极度危机感，也有如同袁公路（袁术字）断粮般的遭&ldo;人&rdo;家的白眼。在传主的一生中，这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段，但却清楚地说明封建社会的男尊女卑是个什么样子和什么叫做痴心女子负心汉。

1鉴于诗词无达诂，如将此词编为前期所作：将&ldo;斜风细雨&rdo;、&ldo;种种恼人天气&rdo;看作政治气候的隐语;将&ldo;日高烟敛&rdo;的深层语义释为皇帝开恩，似亦无不可，但绝不可视为晚期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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