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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问佛（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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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乘佛出身小乘法门，这一派素来以自我完善与解脱为宗旨，门人们终其一生都在与自己过不去。对他们来说，这世上的所有烦恼都是可以在对自己的折磨中被解决的。

况且，佛门向来推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以及割肉饲鹰的忘我精神。在自私与爱的问题上，他们绝对会无条件选择后者。我的理智自然也赞同他们，但我的情感却不能，我放不下怨恨，跳不出情爱，即使用理智生生将自己画地为牢，也迟早会困死在里面。

我不是没有想过放下，想过宽恕，只是都做不到。我也效仿过苦行僧，不断折磨自己以求肉体上的疼痛，与精神的解脱。

可是折磨自己真得有用么？我困惑太久，也郁闷太久了，却从未得到答案。即使是寿与天齐的神仙也逃不开时间的流逝，我不可能一直将自己困在与百里司不见面的时光里，因此我不得不在今天得到答案，在这个司命口中的我的转折点到来之前，给自己的过往一个真正的了断。

今日辩法，于我来说是个寻得解脱跟了断的机会，于是我刚刚在众人面前毫不避讳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在场的诸位中，有不少是能瞧出端倪的。他们或是能看透人心与轮回的佛法高深之人，或是听说过我历劫之事的好事之人，此刻都将目光落在了我与小乘佛身上，他们都在等着听小乘佛的回答。

这小乘佛刚刚与我辩论地不可开交，在听到我的问题后却是良久地沉默了。我到底是做了许久的神仙，见状便知道他应当是才得到不久，佛理必然高深，但对红尘之事恐怕还是缺乏经验，乍一听我如此直白地将辩题引到了爱恨上，难免有些诧异跟迟钝。

但再小的佛也是佛，他转动着手里的念珠，用慈眉善目的面孔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一声里带着叹息跟怜悯，让我意识到自己在他眼中，恐怕已经是冥顽不灵，需要救赎的人了。不受控制地从胸中生出一股无名火，我强压着，然后说：“还请您不吝赐教，让我这天界的小仙好好开开眼。”

已然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我又失控了。

小乘佛自我管理的能力十分优秀，他微微点头，道：“所谓因果轮回，便是种善果者得善报，种恶果者得恶报。若仙子所提到之人，当真犯下了诸多错误，那他早晚都会承受报应。”

“那被加害之人就该算了么？因为因果轮回会让那人得到报应，所以被加害之人就该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么？”我到底还是将问题问了出来，平静的声音种，夹杂着我隐忍了多年的情绪。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既然那人会得到报应，被加害之人又何必不放下呢？将仇恨久藏于心中，难道不是雪上加霜，给自己多加了一重折磨么？依小僧所言，被加害人之人连看都不必看。”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我也不是听不进去，只是做不到。于是，我道：“那依高僧所言，是要被加害之人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成?这难道不是最自私的行为吗？这是自欺欺人，是对不住被害死的孩子。”

我清楚，自己已经不只是失控的问题了，我就快要歇斯底里了。甚至，我毫不怀疑，如果面前这位小乘佛继续劝人放下，我会上去跟他大打出手，然后问他能不能立刻放下。

他完全可以。我脑海中的理智提醒了我。佛门中人放下仇恨的能力堪称一绝，是我学不来的，如果我真得动手，绝对只会被当成现成的反例。

早知如此，不如趁历劫的时候直接出家算了。等真得修佛理修出了门道，再神识归位，便可以免去如今这一堆麻烦了。

“万劫不出，如陷黑暗；云开雾散，重见光明。”小乘佛突然念了句佛理。

我一愣，正思索这话是何意的时候，他便贴心地同我解释了，他道：“芸芸众生，无人不苦，既然所求的都是解脱，便应当明白心中的光明一面才是正道。只要一直虔诚地等待下去，总会苦尽甘来。”

我听罢，不自觉地笑了，道：“或许对寿命短暂的人来说，靠时间跟佛法抚平伤口是个好办法，但这六界之中还有你我这样没法被时光抚平一切的人。对我们来说，即使得道成仙，哪怕灭情绝爱，也是无法让深入骨髓的恨意平复的。”

尾音拖得又长又轻，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西天说出这种话，只觉得自己终于是要无可救药了。如果刚刚我的理论传回了天帝耳中，他老人家必然会气得吹胡子瞪眼，从此让我这个不敬佛祖的人，老老实实待在月宫里反思。

想到此次辩法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西天了，我本着说话要说个痛快，绝对不委屈自己半分的原则，继续大放厥词：“依我看，只要不是受害人自己手刃敌人，报仇雪恨，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心的。也许他能够装出一副放下的模样骗过所有人，但他唯独骗不过自己的心，那道伤口会永远提醒着他，他的仇人活得比他痛快舒服多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小乘佛转动佛珠的拇指终于停下了，他仍旧慈眉善目，说出是话却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我知道必然是自己刚刚一派杀气腾腾的发言触到了这个出家人的逆鳞，但我已经顾不上了。一味想要转移心中的复杂情绪，我将之当成胜负欲，继续对这个望向我的眼神中已经写满了不解的小乘佛咄咄逼人。

他必然已经觉得我这个得道之人凶残无比了，也许还会在心里开地图炮，觉得天庭里的神仙，都是我这样不可理喻的家伙，认为只有西天才是净土。

但我却是完全不在乎了，我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地又加了把火：“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才是天道的道理，世事轮回所依靠的因果律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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