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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篷车上的梦魇（第1页）

九月的风令人惬意而舒服，她轻轻柔柔的徐徐缓缓的吹着，犹如母亲温柔的手抚摸早起行人的面颊，头发和衣服。她如一位魔术师的手拂过大地，一刹那葡萄变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紫色玛瑙，梨变成一个个精致可爱的黄色葫芦了，而桃长成女人白里透红的脸、苹果如同男人的脸持重严肃，不苟言笑。稻子是学者的头，谦逊丰硕而又沉甸甸，花椒是评论家的眼，狡黠而精准，玉米是投资者的腰包，鼓胀而神秘。石榴是城市的里的高楼，绚丽又招摇。西瓜是房东躺着也富足。风是一位指挥家，随意轻轻一挥手，银杏树叶就迫不及待上下翻飞，抖动一双双轻巧玲珑的翅膀。梧桐树则啪嗒啪嗒地摆动宽大的手掌。枫树穿上火红的裙装。所有的树都要附和，核桃树和柿子树的叶子飒飒，飒飒；葡萄和猕猴桃也沙沙，沙沙。柿子和核桃树叶啪嗒，啪嗒。所有的植物都要一起跳舞，招手，摇动，合奏。无论已经收到邀请还是没有，无论是初生的，幼年的，成年的，迟暮的，还是行将就木的树。无论你是幼芽，树苗还是大树。无论你是低矮的草还是高大的树。只要还能动就要尽情扭动，不能动的也要摇摇头，招招手。风的作用就是让大地生动。

木子然打了一个冷颤，秋风不燥，也是秋凉。她现在脑袋有点蒙圈。眯着眼瞅着硬邦邦的冰冷的车厢底面钢板，木子然皱了一下眉头，她挺直了后背，感觉不那么冷了，她有一个经验，越冷越要挺胸抬头，绷紧肌肉，寒意就不会侵入到心口，侵入身体，只对带走外在的皮肤的温度。只要寒气入不胸，身体就不会冷。心不冷，整个人才不冷，人不冷，心也就不会冷。所以身心是相互的。身体如果畏畏缩缩，心必定冷的抖抖索索。

大蓬车轰隆一声向前一冲，木子然不由自主向后倒去，她慌不择路，伸手一抓扯着旁边的那个人的衣服，右脚往后退了半步，才勉强稳着身形。木子然尴尬的笑笑，表示对那人的歉意。车厢里一共三个人。木子然的一个堂哥，就是这个堂哥让她坐这大篷车。因为他在给一些来香油镇收苹果的老板组织收货，他赚一些提成。另一个男人就是表哥的一个客户。这是一辆双排座的车，驾驶室里可以多坐几个人，由于东溪乡实在太闭塞，这辆车即将驶入东溪乡的车对要进入那里的人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有装货的老板、有当地的农民、还有像她这种在那里上班的，都是闻风而动，这一辆车上，一下就聚集了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各种目的各种原因要去东溪乡的人。一个小小的驾驶室里拥挤而热闹的，温暖又安逸。车厢里的人是驾驶室里实在装不下才上来的。

木子然是不好意去坐驾驶室的。一来她和那些人不熟，没办法去加塞儿。二来看到那么多人去挤驾驶室，她喜欢清静。即使她坐在驾驶室里面，也只能安安静静听别人天南地北的侃侃而谈，东拉西扯的闲谈。

三个人的车厢也不空荡，不是人挤人，而是装苹果的纸箱和挤人。表哥和那个客户是老朋友，他们在谈一些生意上安排。木子然双手抓着车厢边沿的钢筋，平衡身体，车速有点快。道路又曲折，有时是连续的转弯。木子然一会儿倒向左侧一会儿又倒向右侧。一会儿往左还没完成又要往右，这样左右的不断摇摆，让木子然有些头晕呕吐。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风越来越大，吹得她一张嘴冷空气就直接灌入她的喉咙。有时连换气都要抢时间。于是木子然弯着腿，蜷着背，蹲着以躲避风的吹拂。这样蹲着又不容易掌握平衡。在一个转弯处，木子然没站稳直接坐到硬邦邦的车厢钢板上，硌得她的屁股的骨头像要粉粹的感觉，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木子然赶紧拉了一块纸板垫在屁股底下，双手拉着车厢边沿的钢筋条。她小小瘦瘦的身体蜷成一团，淹没在一大堆纸箱里。经过在上山路上的一番折腾，她筋疲力尽，眼皮沉重，双眼皮打架，拉也拉不开。木子然可不想在两个男人面前打瞌睡，她强撑着。可最终还是抵挡不住瞌睡虫附体。浑身无力，脑袋疼痛，耳边隐隐约约会传来对话声，大篷车停下又启动她都知道，可她就是睁不开眼，而且心里不断翻滚，木子然就这样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在车上颠簸。大篷车已经爬上了山顶，接下来就是弯曲的下坡。木子然被晃荡得浑身骨头像要散架，车厢的边沿一会儿碰到她的胳膊，一会撞着她的头。她有一种魂要消失，气息要停止的无力感。木子然思忖，车再晃荡，她终究也在车厢里，连那些晃荡的跳舞的纸箱也没有掉出车厢。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这路上时常会捡到一箱物品，都是从路过的车上抖落的，这路的崎岖与颠簸，你不要惊讶会发生什么事，而是要祈祷不要发生什么事。但木子然不想睁眼，只想睡觉。再不睡一觉她觉得她要疯癫了。现在即使给她放一堆钱她也不想睁眼，即使给她一碗砸的香喷喷的臭豆腐她也不想睁眼，不过想到臭豆腐时，她虽然睁不开眼还是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她的嘴里就一直冒口水。于是就不断吞咽，就像在边做梦边梦到她心心念念吃臭豆腐。

木子然在大篷车上酣睡，是因为上大篷车之前，木子然被那本小说吸引住了。木子然这一生最大的控制不住就是对小说没有免疫力。木子然惬意地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希腊棺材之谜》，只有上帝和埃勒里·奎因，才知道故事的最终结局。她木子然不是上帝也不是埃勒里·奎因，上帝没有为难她，为难她的是那个名叫埃勒里·奎因的家伙，一直牵着她的鼻子走，故意把她思维往他设置的陷阱里引，让她不知不觉，掉进他设置的陷阱里，不光理不清头绪，就连饭也懒得吃，瞌睡也懒得睡，还要担心那些剧情里的凶手对她下手。为了帮埃勒里·奎因破案，她就干脆对故事里每个出场的人都怀疑，既然你出现在剧本里，她木子然就有资格怀疑她。没有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在这样幽深的夜晚，在昏黄的灯光下，读一本如此惊险诡异的小说。书的名就令人发怵。她觉得她躺的床就是那些死者躺得停尸房，她不敢关灯，也吓得战战兢兢无法入睡。她觉得凶手下一个目标就是对她这个躺在床上看埃勒里·奎因的《希腊棺材之谜》的无辜女子动手，再不光让让上帝想不到，就连他埃勒里·奎因也想不到。

她木子然买这本小说，完全就是对书名的误解，当时那本小说放在书店的角落里，都落满了灰，她估计书店老板看到书名里有棺材两个字，那书也就像一个装了死人的棺材放在书店里哪个位置都不合适，只有放在角落里，就因为放在角落里，所以才被她木子然好奇：这希腊的盗墓和我们大中华有什么不一样，我的满足一下这充满好奇的心。好奇害死猫，她木子然好奇害得她现在头脑发昏，脑袋里比灌了浆糊还晃荡，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她嫂子问她要不要坐大敞篷的东风回学校。

木子然做了一个梦，有人用一根电线连接了她的左耳和右耳，一股电流就从左耳顺着电线到右耳，又从右耳穿透脑袋再在脑袋里回流，她的脑袋里的血液都从电线上导出后进在流进脑袋，脑袋就百窍通透，可到小脑处就有一个疙瘩赌着，始终穿不过。后来她的左手指连通右手指，电流又从双手到胸做圆周的循环，感觉她的百脉就要疏通，胸口的位置又有一处疙瘩，还是不能穿透。木子然的手突然就僵硬了，脚也直了。她觉得她要瘫痪了，成了一个植物人了。木子然赶紧坐起来，举起双手就是一阵乱抖，木子然被吓醒了，一睁眼手真的麻木了，抖了一会才恢复了知觉。可她的脚也被压得血脉不通，连动也不能动弹。她用手把左脚从右脚上抬开，用手把两只脚掰直，她坐了两分钟双腿才恢复了知觉。她翻过车厢边沿，手拉着车边沿的钢筋条把身子往下吊，离地面不高时，她一纵身跳到地上。

她赶忙问她的米口袋呢，堂哥说已经叫人帮在叫人帮她背。她的贵重的米口袋可不能丢，她费尽千辛万苦到香油镇就是去买这三十斤米，否则她就要断了炊烟了。

这时有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正在从车上扔装苹果的纸箱下来。在她酣睡的时候，在她噩梦惊醒之前，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跑到车厢里的呢？她一点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和她是第二次见面了，第一次是在香油镇的街上，他正和她的堂哥在打台球。他问了她一句，你要到东溪乡去？我也要到东溪乡去！正好有一个人来找他，他就放下台球杆走了出去。当时木子然也没有注意他长什么样儿。

木子然晃眼一看，这男人个子最少一米七五，因为她的堂哥一八零的身高，两人站在一起，感觉不相上下。这个男人扔完纸箱轻松从车上跳下来。对木子然说：我跟你提你的米口袋。

木子然的堂哥也没有到她的学校来过，所以她得尽地主之谊招待堂哥，而这个男人是她堂哥的朋友也顺利进行成章到她学校里的寝室来喝茶，吃瓜子花生和水果。

这个男人就是天兰彩。她和他第二次见面，他就和她的堂哥到了她的寝室来，沾她堂哥的光受到她的款待。木子然觉得天兰彩看着还是顺眼的。他一笑，露出长长的整齐的牙齿。他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长长的手指，一双弹钢琴的手。木子然觉得这双手太可惜，长在一个水果商的身上真是白瞎了。

这就是木子然和天兰彩的跨越时空的认识。在一辆大篷车，在她木子然酣睡之际。后来听说，他是因为她的堂哥冷的受不了，必须到驾驶室里取暖，天兰彩才得以坐到车厢里来的。因为谁也不愿意在车厢里喝吹免费的电扇，也没有柔软舒适的坐垫。在她酣睡之际，天兰彩和他的朋友还想把她木子然装到纸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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