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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
贺湛代表晋王系,晋王系支持和谈,说明必有阴谋!——这便是徐修能的逻辑。
倒并非徐修能杞人忧天,事实上连他在内,绝大多数朝臣心中明白,阿史那奇桑所图决非复突厥国号而已,否则政变夺权之后,便不会以周廷谋刺佗斤为由,兵逼甘州,难道韦太后还会追究他弑父夺权?阿史那奇桑可不是王知礼,突厥等部将也不等同于云州王旧部。
倘若太后力主和谈,日后突厥五部却仍然攻破甘州,进逼长安,蜀王必定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时机,届时人心背向,太后地位岌岌可危,恐怕也只能孤注一掷,除蜀王废天子,如此一来,晋王系岂不有了匡复社稷的名义挥师西进?
太后、蜀王两党相争,反而让晋王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这样的质疑无凭无据,徐修能当然不会宣之于口,说辞一派冠冕堂皇:“突厥储君奇桑仅凭一奴婢口供,就敢兴师问罪于大周,虎狼之心委实已曝,如何还能和谈?如今佗斤可汗重伤不起,奇桑为掩弑父罪行,骗夺突厥部卒归心。倘若大周与之和谈,岂不承认理亏,若让奇桑坐稳权位,逼服四部响应起兵,仍然难免战乱,届时正统派又岂不弹劾韦相误国、太后谬政,是以,卑职恳请相公于朝议之上,谏言用兵,质问奇桑之罪。”
韦元平虽更加信任贺湛,听徐修能所言,亦觉大有道理,复又踯躇,哪知贺湛这回却也没有据理力争,竟满面汗颜:“闻世子一言,有若当头棒喝,某于此事故,只虑相公利害得失,却疏忽阿史那奇桑另有奸谋,险些误及君国耽害相公,委实惭愧。”
他这一让步,立时让徐修能呆怔,恍然大悟自己中了算计,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总不能因为贺湛变卦便也改口,如此便不是为韦相谋事,分明是与贺湛私争了。
然而徐修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晋王系主战能有什么好处,总不能授意燕国公秦步云故意战败,引五部之兵犯夺长安,贺周江山若被彻底颠覆,于贺烨当然没有好处,若说企图让秦步云先灭五部,再挥师长安,一来秦步云能否战胜突厥五部还是两说,再者就算他为甘州主将,也难以做到一呼百应起兵谋逆——与突厥一战,就算起用秦步云,太后也不会让其率领幽州部将士作战,禁军非秦步云旧部,怎会听从于他号令,助贺烨夺位?
徐修能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再次“路遇”贺湛,冷笑试探:“澄台好机谋,分明便是主战,却有意误导在下,只在下实在愚昧,不解晋王为何主战。”
贺湛这回没有置之不闻,他站定步伐,在长廊下淡淡看定了徐修能:“原因正如徐世子早前所言,若不战突厥,将有灭国之忧,眼下情势,大周已经不能再耗于内斗了,徐世子,贺某这回算计,并非对你不利,但倘若贺某建言主战,徐世子势必会不遗余力主和,贺某不能用江山社稷做赌,相争与尔之间口舌胜负,也请徐世子衡量,荣华富贵也好,权势名利也罢,倘若华夏之治不存,争来夺去究竟有何意义?”
这时长廊之外,仍旧风雨如晦,对立的两人似乎都是倨傲的姿态,眉目笼罩阴云,到底是徐修能先举步伐,缓慢的,又坚决的,不再停顿回顾,贺湛转身去看雨急如瀑,水幕里黑压压的瓦顶,他小胜一局,然而却无法愉悦。
的确无法愉悦,因为数日之后,在朝议之时,虽然谢饶平、韦元平、元得志、王淮准四大国相难得一次的统一口径,力主征战突厥,太后却力排众议,她要再次与突厥和谈,态度格外坚决,甚至根本不听政事堂诸相的理据,就更别说贺湛、徐修能区区中书舍人的意见。
朝议之后,又行殿议,谢饶平等随即改变主张,纷纷主和,王淮准独力难支,败下阵来,已经逼于实势圆滑多年的老臣,在这一刻甚至有挂冠而去的冲动。
韦太后的主张当然也是“冠冕堂皇”,无非那套兵者凶器、争者逆德的说辞,却无视周与突厥,俨然至“不得已而用”的地步,她质问王淮准:“何为不得已?哈吉勒坚称吐蕃赞普并无起兵之意,也甚质疑佗斤可汉遇刺乃大周指使,答应说服奇桑撤兵,未曾尝试和谈,怎就到了不得已?”她甚至忧心忡忡:“两国若然开战,多少将士又将损亡,百姓亦难安居乐业,故能避则避,方为仁德之道。”
原来这回朝议之前,太后虽然也诏见了几大心腹商量对策,然而并未决断,所以没有统一口径,真到朝议前日,她刚说服吐蕃王哈吉勒阻挠突厥起兵,认为已经有了主和的基础,没有必要再与党徒统一意见,朝会时力排众议,方能显示她的远见与威望。
而哈吉勒的确没有食言有负太后寄望,阿史那奇桑虽然已经从父亲佗斤手中彻底夺过政权,仅凭突厥之力,亦难以战胜大周,更不说若五部盟军瓦解,吐蕃还可能反戈一击与突厥为敌。
奇桑答应和谈,不过提出的条件对大周而言简直就是耻辱——
割原州、灵州六地交突厥治管;毁赤岭界碑,割缮州、松州等地交吐蕃治管;突厥、吐藩、铁勒三部异族王,冠以大亲王称号,位阶驾于周廷亲王之上,入朝见周天子不解佩剑,不除鞋履;五部驻一万军勇入长安城,护卫大亲王安全;周廷需改年号为大治,以表“天下大同、六国共治”。
如此丧权辱国的所谓和谈,太后竟然一一应允,于是贺洱登极以来,表示继承“德宗治世”的年号承德猝然而止,贺周统治正式迈入耻辱的大治之年,不仅如此,韦太后甚至还担忧突厥储君阿史那奇桑不满周廷诚意,主动提出联姻,要将同安公主远嫁突厥。
朝堂内外,一片愤怒质疑,甚至有正统派的大臣文士长跪宫门请愿,然而韦太后没有改变决意。
她冷冷注视着那些反对她的朝臣,她想也到了时候让他们明白,这个国家,只有她能说一不二。
韦太后其实也很明白,贺周之治已经经不起内耗了,不过她的主张是“攘外必先安内”,她仍然坚信只要先后剿灭潘博、朱子玉两股叛乱,突厥等蛮夷之族便能不战而屈,在她的眼中,内乱才是“不得已”,战争劳民伤财,那些钱财理应被她享用,粉饰荣华富贵盛世太平,而不该浪费于战争。
原州、灵州等荒僻之地暂时由蛮夷割据又算什么呢?只要保住甘州,安抚五部,平息营州、衡州内乱便是指日可待,届时不战而屈蛮夷之兵,她的功绩便足以胜过文皇后,史书之上,她才是名符其实的女中尧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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