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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普罗特斯 城市27（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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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一个女仆走了进来，告诉大家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正在聊天的人群本能地转过身，并且自发、恭敬地站直了身体，等待乔尔先生走过。他走在前头，这个高贵的、狮子般的老人穿了一件柔软而宽松的、深蓝和白色相间的法兰绒外套，腰部系了一条黄色丝带——这个装饰丝毫不嫌多余，相反，非常适合这位老者的高贵和尊严。

乔尔先生在门口停了下来，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带着他至高的权威，礼貌地站在一边等待他的妻子和宾客中其他女士先进。随后，他走进了餐厅，他的孙子和其他年轻男士跟在后面。餐厅是另一间漂亮的老式英格兰风格的房子，明亮而宽敞。透过敞开的窗户，人们可以看见绿树和金色的鲜花构成了一副神奇的美景，沁人心脾的幽香弥散至窗帘，然后又穿透了整个房间。

雪白的餐桌中央摆着一只巨大的碗，装着刚刚采摘下来的鲜花。食物也都是本地的，是过去美国很普通的食物，但是做得很不错。有浓浓的绿豆汤，有炸鸡，看上去肥美而鲜嫩，上面还浇了一层棕色、美味的汤汁。有甜甜的红薯、四季豆，还有按南方的烹调法制作的美味可口的炖肉、金黄的炖玉米、糊状的土豆泥，深褐色的肉汤鲜美爽口，味浓而黏稠，还有番茄片和黄瓜片，没有酒饮，但有冰茶，在叮当作响的高脚玻璃杯里，茶水散发出阵阵香气，杯子周围的冰块冒着雾气，刚烤出来的薄饼干还冒着热气。甜点是新鲜的苹果派，这些苹果派热乎乎的，外面有一层硬壳，具有肉桂的颜色，两侧涂了厚厚一层新鲜、刺鼻、黄色的奶酪。

总而言之，这是一顿简单、有益健康且让人胃口大开的饭菜，完完全全的美国风味和特色，加上一流的厨艺，和这所房子十分相称。这个地方、这里的生活，还有民主、热情、质朴的款待都给人一种简单的绿色和自然、闲适之美。

的确，这顿饭在烹调工艺和味道方面更具南方风味——不过，当人们想起乔尔先生的现任夫人是肯塔基州蓝草区享誉盛名的南方美女时，这个事实并不令人觉得奇怪。

人们不仅会记得这个事实，甚至要忘记这个事实都很困难：乔尔夫人本人明显向人们表明了她浪漫的出身。尽管她已经是六十出头的女人了，而且已是满头白发，但她风韵犹存，她的举止、风度、带着酒窝的微笑、她那诱人的媚眼以及轻柔、慢吞吞的说话方式仍然体现出南国风情女子的特征来。

她确确实实是人们所谓的“身材丰盈的女人”，她身材高挑，肩膀宽阔，比例匀称，尽管她的面容已经显露出岁月的痕迹——微微发胖，布满了皱纹，就像一个圆润却有点干枯的苹果表皮，但是，这张脸仍像小孩子的脸一样柔软而白嫩。她的牙齿几乎都是天然的，洁白且带着珍珠般的光彩，她的双手白皙、丰满而修长，她滔滔不绝的声音优雅而嘶哑，这种声音在美国上层社会的贵族女性中十分普遍。她笑起来的时候，面颊两侧会出现十分好看的酒窝。

乔尔夫人和乔尔母亲之间的敌意十分强烈，尽管在众人面前已经有所克制，但仍然使人很不自在。

她们俩所争夺的正是她们都不再拥有的东西——青春。很明显，两个人都对青春视若珍宝——青春的朝气、青春的热情、魅力、优雅和活力。她们俩都讨厌变老。两人都痛苦而绝望地拒绝承认变老的可能性。乔尔夫人能够使她的灵魂处于自欺欺人的神奇魔力之下，她像一位卖弄风情的女子，荒唐可笑地展示着自己的优雅、风度和举止，想以此来证明自己还很年轻、漂亮，能够俘虏她见过的每个男人，并使之拜倒在她迷人的魅力之下。

看到这个比她年长的女人如此得意，皮尔斯夫人感到很痛苦，她倒乐于承认自己的年龄，优雅、顺从地坐在后面的位子上。她们所说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明显地表露了这场令人厌恶的竞争，使在座的每一位都觉得紧张、尴尬且不舒服。因此，乔尔夫人开始面对皮尔斯夫人和所有在场的人讲起话来，提到了皮尔斯夫人追求青春的不懈奋斗，讲到了她致力于保持年轻身材和积极投身于健美操等事。她甜美的言语中流露出怨恨的语气，优雅、吃惊的情绪中透出一丝不怀好意的欢快：

“真的，看到你这把年纪了还参加我们那个时代的年轻人才参与的各种运动和游戏，我真的感到很惊讶……怎么说呢，你要是只有二十岁——像乔或者跟这个年轻人这么大的话——我还能理解——但是你的年纪，天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比惊讶地说道：“真的，你没有倒下我认为就是个奇迹。”

“是吗？”皮尔斯夫人边说边优雅、顽固地微笑着，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冷淡、漠然的讽刺“我承认，妈妈，我觉得没什么奇怪的……，请你放心吧——我向你保证，我根本没有倒下的危险……我什么都能做，”她神情庄严地说道，“我二十岁的时候能做——我现在能做得更好，现在不仅不觉得累而且更有技巧了……和在场的年轻人比赛的话，不管是什么——游泳、高尔夫、打网球或者散步，我都不见得会输。所以你可以收起你的同情了，妈妈，”说完她笑了起来，看上去十分随意和友好，但却明显流露出她倔强的反抗意识，“我什么时候需要你的悼唁，就会告诉你的。”

“我亲爱的，”乔尔夫人甜美的声音里充满了恶意，“我觉得这棒极了！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把年纪了是怎么做到的啊！……唉，我们当年那一代人可没有一位姑娘能像你那样每天不动声色地做各种事情——一点没错！”她吸了一口气，非常吃惊地环视了一周，“我听说艾达每天早晨早餐前做五套操，而且觉得这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们当年那个时代，如果一位年轻姑娘——一位年轻的姑娘，注意听着——即使只做一套——她肯定也会精疲力竭的——一个星期就受不了了。”

“或许，妈妈，”皮尔斯夫人冷静地说道，“这就是你那个时代的姑娘都如此脆弱、矮小，日后都变成如此懒散、邋遢女人的缘故了。”

乔尔夫人微笑时形成的酒窝丝毫没有流失半点可爱和仁慈，她的声音也一如既往地甜蜜，但是很快，一道毒蛇般的光芒从她的眼睛里闪过，她像毒蛇一样恶狠狠地迅速看了皮尔斯夫人一眼。“——那么，当然，”她继续柔声说道，想要用她带着酒窝的微笑，使就餐的男士们相信她的话，“在那些日子里，我们也有过这样的过时想法——你们男孩子，我知道，如果你们了解我们那些古怪的想法的话一定会觉得十分有趣，不过，哈！哈！哈！”她开怀地笑了起来，犹如一阵清脆的银铃，但却带着恶毒的怨恨，“我亲爱的，”她对乔说，“我要是告诉了你，你一定会发笑的——但是你知道不，要是我那个时代的年轻姑娘去参加各种体育活动——去参加运动比赛——和男人们比试——会被认为是高傲自大——不像女人——像艾达这把年纪的女人还这样做的话——哎呀，那简直无法想象！从未听说过！——一个中年女人，”她饶有兴味地说出每个词，很快，皮尔斯夫人的下颚就快速、狠狠地扭动了一下，“但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中年女人，谁要是想参加此各类运动比赛的话会被排斥——变成流浪者——正派之人决不会和她有任何瓜葛！”

“没错，我知道，妈妈，”皮尔斯夫人快速地说道，语气冷漠而文雅，“我们都听说过——我觉得，现在最聪明的人都承认那个时代的女人毫无价值，无趣且野蛮。”

“啊——哈——哈！”乔尔夫人发出圆润的笑声，她的酒窝非常好看，“太过时了，当然——但是，”她优雅地看着她孙子带来的年轻客人，带着酒窝的笑容更加迷人了，“这太有趣了，你觉得呢？”

尤金的脸红得就像一根甜菜，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两个较劲的女人，他的脖子紧张地向前伸着，但他始终没有吭声。

乔尔赶忙用他机智而友爱的优雅方式缓解了这个令人极不舒服的局面。“但是，真的，奶奶，”他礼貌而急切地小声说到，“妈妈真的很擅长体育运动，真的……她和我进行网球比赛时能三局两胜，打高尔夫她能让我十杆——至于游泳——”

“哦”，小霍华德·马丁用他那矫揉造作、含情脉脉而又女里女气地语调说道：“她太——棒了！……艾达，”他脱口而出，显得十分惊喜，“你开车简直太神了！……如果你能给我展示一番——哦，”他像个女人似的满含激情地说道，“如果你能教我怎样开车——那简直太棒了——太绝妙了！”

这时候，午餐的气氛融洽了许多。乔尔先生似乎对这两个女人——他的妻子和他女儿——之间的怨恨并不怎么在意——他声音洪亮地同乔尔、罗莎琳德以及其他年轻人交谈起来，就戴维斯和柯立芝的竞选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说他会支持戴维斯。

“如果约翰·戴维斯当选，”皮尔斯夫人以她特有的方式表达了她的观点，她用世俗的口吻很肯定地断言道：“查尔斯·达纳·吉布森就会成为驻英大使——哦，这是毫无疑问的！”她肯定地说道，“我知道，只要达纳·吉布森愿意的话，他随时都能当上大使——”

“假如戴维斯当选的话，”乔尔笑着轻声说道。他扭过头看着他爷爷，恭敬地小声说，“爷爷，你是怎么认为的呢？你认为戴维斯会当选吗——”

“不，”乔尔先生大声说，“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他当选的机会很渺茫——除非大选当天，他的那一派突然扭转局势。”

“你会给谁投票？”乔尔轻声问道。

“我会给戴维斯投票，”乔尔大声说道，“我和他打了很多年交道了，他是个非常能干的律师，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不过，”他那沧桑的咕哝声开始低沉下来，他灰白眉毛下那双眼睛紧盯着他孙子，“他当选的机会的确十分渺茫。如果柯立芝以压倒性的票数获胜的话，我是不会奇怪的。”

“你听过艾丽斯·朗沃思怎么说他的吗？”皮尔斯夫人笑着说，“她说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断奶的顽皮孩子。”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就连乔尔先生也狂笑起来。乔尔弯着腰，无声地笑着，笑得浑身直颤。他一边笑还一边轻轻地打着响指。他本身并不具有很多幽默细胞，但是他却爱听滑稽的故事——尤其偏爱他母亲或朋友讲的笑话，或者对他们那一小群人引述而来的故事偏爱有加——此刻，他弯着腰，轻轻地笑着，身体随着笑声抽搐着。等他稍稍缓和了一些后，他缓慢、轻声地说：“简直太棒了……天啊！”他颇为欣赏地说，“她太风趣了！这真是个不错的故事！”他低声说道。

“顺便问一下，艾达，”乔尔先生捋了一下他那短而花白的胡子，然后大声说，“弗兰克怎么样？最近你有没有看望过他们？”

“是的，爸爸，”她答道，“上个星期二我们开车去的，和他们待了一晚上……他看上去不错，”她除了回答他的问题外还补充道，“但是，当然，”她果断地说，“他再好不过了——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老乔尔先生大声地“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捋了一下他那短而花白的胡子，只是这次时间稍长一些了，随后他说：“今年夏天，他有没有参加什么竞选啊？”

“几乎没有，”艾达答道，“过去的几年里，弗兰克受尽了苦难——他饱受煎熬！现在，他看起来好一些了，不过，”她摇了摇头，声音再次升到了最高点，“他再也走不了路了——他永远是个瘸子了，”她说得很肯定，“这一点无可否认——他自己也接受这个事实了。”

“嗯”，老乔尔再次咕哝道，然后又捋了一下他那短而花白的胡子，“太可怜了！多好的小伙子啊，弗兰克！我一向很喜欢他！……或许有点浮躁——和他的家人一样……太好相处了，太爽快了……但他能力过人！……太可惜了！”

“是的，一点没错！”乔尔轻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同情，“而且，爷爷，”他满怀热情地继续说道，“他的魅力实在无人能比！……真是太难得了！……他和你说过话后就会永远把你当作朋友——他太博学了——他有那么多有趣的故事——真的，他知道的东西简直太多了！”

“嗯，是的，”老乔尔先生认同地感叹道，一边若有所思地捋了一下他那花白的胡子，“不过也有点浮躁，……年轻人都这样……每件事都是三个星期的热情——然后就丢下不管了……不过，”他嘀咕道，“……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小伙子——非常有能力……真可惜，他的事业刚刚起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过，爸爸，”皮尔斯夫人插嘴道，“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切发生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已经做完了他该做的事了吗？……我的意思是，当然，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每个人都承认这一点。我从未结识过比弗兰克更聪颖、更富魅力的人了……不过，他虽然魅力无限，可是你不觉得他的性格有些软弱吗？……如果他不是因病被迫退出的话，你认为他会有毅力和决心取得更大的成就吗？”

“呃，”乔尔先生咕哝着，一边若有所思地捋了一下自己那被剪得短短的胡子。“这很难说……很难说清他会碰上什么事情……他或许有些软弱，但他具有卓越的才能……无穷的魅力……绝妙的机会，他们每个人……在机会到来的那一刻，他们都有天生的才能去抓住它……没有人知道像他那样的人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么，”皮尔斯夫人礼貌地说，语气十分肯定，“他很可能会继续下去——但是我认为，他的事业结束了——他已经尽力而为了——我认为他经不起这样的折磨——我相信，他没有坚持下去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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