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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杨妙真在岭上自造,或是花帽军在山脚借用,这简单几处陷阱都直接印证了红袄寨的防线重重。理论上,面对高手如云的山东群雄,金军根本不可能以少胜多。
然而徐辕回避不了楚风月在半刻前挖苦的“派系林立”,她说的没错,多事之秋,在内因和外力的一并作用下,就连调军岭这般的坚固堡垒都难逃毁于蚁穴的下场。
虽然目前徐辕掉在深渊、上不去也看不见,却大抵可以猜测岭上半刻前发生过什么:海上升明月及时判断并送出情报,然而暗处的他们好不容易过了能力一关,却又栽在了“明暗沟通”的最后一道坎,明处的杨鞍等决策者,会相信宋谍关于“金军主攻调军岭”的情报?会生出“视其它为细节、集中精力备战”的决心?答案几乎是否定的——
“金军区区几支敢死队就敢攻坚?”这个疑点可以说横在所有主客的心头,形成了他们对情报的强烈抵触:“太不可思议了!”在朱雀等人的推波助澜下,作为杨鞍谋主的展徽、王敏,俨然最跳不出“自信调军岭防御”的圈子,必会基于他们对盟军的亲近度,或恶意或好意地排斥海上升明月这一说法。如此一来,对纥石烈桓端正中下怀:越存风险,越有机遇,我就赌你们料定我军不敢来!
而红袄寨其余在场当家,刘全和杨鞍一样犹豫不决,史泼立除了凑热闹之外什么都不擅长,李全本来就居心叵测而且误杀天骄的嫌疑未消,彭义斌张汝楫都早早就被划分到了亲盟军的虚空阵营,其余包括陈旭、柳闻因、慕容茯苓在内,强则强矣,全是初来乍到的外人。
所以楚风月当然会问徐辕,“还有谁?”还有谁能粘合这一盘散沙的军心,数来数去都只有优柔寡断的杨鞍自己!可谁能帮助杨鞍一锤定音、继而坚定领导群雄同仇敌忾?
“就不告诉你,你猜。”徐辕一边继续报复地笑一边使劲扒她战甲。
“你,你既不是威胁,为何要脱我战甲……”她只觉得,这般贴近的距离,要是失去战甲她真的一寸领地都没了。因为紧张,所以恐慌。
“碍着我事了!”他想都没想就答,焦急地往下蹬土,逼仄的空间里,越想挤得宽敞些就越觉压得死紧。
“啊……”因为他靠着她不停地上下,又配上这么一句猴急的话,她脸上倏然红透了。
缓得一缓,随着她战甲被他磨脱了大半,他和她各自身后的泥沙都开始一点点地崩落,终于有机会可以慢慢往下滑一段距离,她这才恢复到平素一半聪明,理解到他说的碍事“原是这个意思么……”刷一下脸上红得发紫。
羞涩不过片刻,忆起两年前的他也是这样不解风情,她心中油然而生悲凉:怎么爱的就是个呆子呢。
发现他好像在凝视着自己,她猛然又端起一副高不可攀的架子:“看什么看……”话音未落倏然惨呼一声,“现在不碍事了,你还脱!?”已经不是被卡住的情境了,他竟还在分解她就快离身的战甲。没错,分解……
“这是最合适的东西。”他早就抽空擦亮了火折、向她指了指他们的正下方,她这才注意到原已离底部仅有几丈远,而他正努力控制着和她一起一毫一厘地往下滑过去。
果然买椟还珠,他看中的原是她的战甲!他分解了这些金铁后,用它们去对陷阱的底部东砸西撞,正是对必然存在于彼处的暗箭“投石问路”。
“唉,我灯下黑了。”她赶紧掩饰尴尬,与他一同仔细借光察看底部,那些暗箭并非只能用一次,只要有外物接触到底部便会立刻再起,不管落地时是重还是轻。她想,好恶毒的机关,怕是踏雪无痕的轻功都会一踩上去就受害的。转脸看他,和她的消极截然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在想办法解决。
这机关确实恶毒,埋在底部的兵刃们在他的打击下此起彼伏久了,仅有少数几把刀出现过延迟响应,其余全是杀人不眨眼。不过,终究还是有几把刀的破绽的。“好在这是个荒废多年的机关,否则必定无懈可击……”多年的经验告诉徐辕,他可以利用这些延迟来给他俩铺成一条临时的通道。
然而,注定只是适合“经过”的通道而已,并非可以长久“伫立”之处,一旦落到底部,他和楚风月总不至于要利用延迟、在那几把刀的刀尖上跳来躲去不得歇停?而随着四周泥土的持续松垮,他已经来不及想更好的方法——
还是说,拼它个一次?豁出去了,不观察了,落地的一刹那,用冯虚刀一招削掉可能集结合阵的全部暗箭!?一劳永逸……
老实说他没把握,这些暗箭可能只是表层,能不打扰最好别扰,再往下什么蝎子精蛇精都可能被激出来;但他想,如果主公在此,为了保护主母,也会这般什么后果都不顾的吧。想到那里,一股豪气冲到胸口,想起她刚刚带着认输的口气说灯下黑,没转过弯去领会到她指的是她没看见底部,还以为她在跟他说外面战况,得意一笑:“是的,你灯下黑了,偌大一个杨妙真,都看不见。”
“杨妙真?!”她骤然回过神,才知他说的那个会说服杨鞍信任宋谍、全力在调军岭备战的最后一人,是在她眼皮底下出现过不止一次却确实因为年纪小而被她漏算的,天命危金,杨妙真。
“正是。”徐辕心中了然,岭上群雄是会犹疑,杨鞍等人也会两难,可那注定是情有可原又稍纵即逝的事,因为杨妙真定会力排众议、劝服杨鞍作出最为正确的决策,红袄寨必将紧随他找回主心骨,海上升明月亦不会瘫痪、有望立功。
“何以见得?”她竭力冷静,“杨妙真早就背叛林阡了。”
“杨妙真,她素来是以红袄寨的兴亡为己任的,再怎么犹豫内部要如何站队,都一定把杀外敌放在首位。”徐辕知道,那是林阡的徒弟,又跟在凤箫吟身边长大,论大局观,论才智,皆是当世的数一数二;她也一直就是杨鞍的死穴,杨鞍心里的她就是林阡心里的吟儿,善的象征。
只要有杨妙真认清局势并据理力争,相信那个本心向善的杨鞍,大是大非还是会拎得清。“我信他们,正如他们,燃眉之急一定信我一样。”信,千钧一发,万命皆悬,岂能不信?若干天前,宋恒打凤州也是这么想。
此刻的调军岭上,应已雾霭尽散、月临中天。潜伏在婚宴旁的花帽军早就藏不住,想来早已经图穷匕见。
不经意间,杀声之鼎沸已能传到这根基处来,教楚风月和徐辕都能联想到战况的激烈。不过,那些声音偶尔又会被头顶正上方的热锅蚂蚁覆盖,显得忽远忽近、时隐时现、亦幻亦真。
“可恶,我要是纥石烈桓端,就一把火烧了一刀埋了这里以绝后患!”楚风月心虚,怕徐辕全说中了,不得不恨这种情境下纥石烈桓端还杵在陷阱外面、竟好像要和杨宋贤一样在此战中鸡飞蛋打毫无建树!
“楚将军这是认输了?”即将触底,或有性命之危,徐辕怕她紧张这落地的一刻,立刻利用她好胜心转移开她的心绪。
“输什么!就算你们的暗处没出状况、明暗沟通无误、明处的人也团结一致有决心……可明处的人,有能力吗!”楚风月赶紧收起适才流露的心虚,继续嘴硬。但她大抵也可以算到,若是宋军真的既有决心又有能力,花帽军是赢不了调军岭的。那样一来,她的大师兄束乾坤,很可能因为最尽职的关系、入侵最深、输得最惨。
“能力……”徐辕笑,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还用得着他一一赘述?有他们在,就连回旋刀杨鞍都是岭上武功最低、安心做被保护的那一个。而只要杨鞍能坚定备战,就说明他至少在这一战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小当家们表现得功高盖主一些又如何呢。况且他们自己都不是追名逐利之人,所以只要尽力打便足矣。
义斌,当我和宋贤这两大屏障被拆完,期待你作为此战的中流砥柱好好表现,为红袄寨旗开得胜。
闻因、妙真、茯苓,虽是女流,相信亦不输男儿。
徐某不才,在这个关键时刻,竟只能全力对付起山脚一隅的机关陷阱了。
阱底已至,徐辕眼神一厉,在楚风月还没回神的一霎,冯虚出鞘,飓风横扫。身虽遥远,但心魂却宛然与不屈剑、寒星枪、梨花枪、莫邪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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