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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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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骑人，人扛路，听我唱个颠倒歌，忽然碰见人咬狗，提起狗头砸砖头，一下砸到干涝池，溅了一脸干溏土。四流子和傻子阿凯的声音轮流在屠家庄的上空飘荡。他就喜欢这热剩饭，剩饭热，活在他自己的天地里，在于他其实是一大乐趣，或者说是一种发泄。

屠家庄屠宰市场第一期五十户全部在期限内投入运行，生意出奇的好，何耿转弯抹角的给屠老四说，书记哥，还是你的领导好，投资建市场的钱一个多月就赚了回来。“你说，你再说一句我搧你，你信不信”，屠老四阴着面目说。“随便你搧。反正我把钱挣下咧，你就是搧我十个一百个耳光都行，我不嫌，咋，我挣了钱就能盖楼房，几个耳光算个球。”屠老四忽然笑了，这话不像从那个张牙舞爪的何耿嘴里说出来。申请第二批进入屠宰市场的户数已达到七十多户，为进一步扩大影响，扩大经营范围，屠家庄两委会出决议案，打破屠家庄的籍贯限制，凡是有经营能力，不论是山南海北原籍何处，不论是杀猪的、宰羊的、开饭馆、开商店、修理加工的，卖杏核凉眼药的，卖蒸馍还是卖豆腐脑的，只要遵守屠家庄屠宰市场的游戏规则，服从市场的统一管理，遵纪守法，都可以报名，而且享有同屠家庄村民同等的权利和义务。这条政策一放开，进入屠宰市场的经营户迅速攀升，一下子增加到二百多户，屠老四再次召开两委会，专题讨论市场的二期开发问题，屠宰市场在下巴沟继续扩展，沿一零四省道设立商业一条街，饮食、服务、商店、日用小百货，修理加工制造业等全部安置在商业街，而且依据经营需求规模可以增大，但是，地皮费要增加，再没有每户每年五百元的优惠政策，除过地皮费，每户缴纳三千元押金为集体公共设施投入，并且设置了建设标准和规则。仅这一项新政策，就使得屠家庄两委会的账面上增加了将近一百万元。这一下，屠家庄可热闹了。从下巴沟到一零四省道两旁，聚集了几十个大小不等的基建队，临时工棚均匀的分布在道路两边，建筑用的沙石、水泥、木料、钢材、砖瓦堆积的遍地都是。他们严格遵照公路两边十五米内不得建筑永久性设施的规定，和时间赛跑，展开了轰轰烈烈大市场建设，屠家庄的上空，除了猪叫声、人喊声、汽车拖拉机的鸣笛声，还有盖房砸地基的打夯声，充斥在这片不足三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按照一期工程的主旨方针不变，依然由集体投资建设公共设施，个人投资建设门面房和购置安装相关设备，谁投资谁经营谁受益，只是门面房的设计更具现代化，个性化，标准化。

屠家庄屠宰市场的运行模式，一开始就显现出强劲的势头和独特的风格，它类似于生猪交易、屠宰加工和白条肉批发零售并存的综合市场，又完全以个体经营的模式运。每天起鸡啼，打半夜，贩卖生猪的客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把各自的生猪圈在各自的关系户门前的栅栏圈里，到了大清早，各个销售门店早就做好了自己的预算，到各个待销的栅栏圈里，根据自己需要的数量和肉型，挑选需要的品种猪，然后提着漆桶，拿着毛笔，用不同颜色的漆标上记号，借以区别不同用户订购的生猪，防止混淆。你可别小看了这个漆桶，它可是从一系列毛猪丢失、猪肉过错称的矛盾竞争中总结出来的有效措施。中午是个消停的时间段落，除了个别门店或者突然增加销售额急需订购户外，一般都在休息。有人问屠家庄为啥放在下午和晚上屠宰，而不是中午？其实答案很简单：为了保持大肉的新鲜度。特别是夏天高温期，大肉存放时间更短，那时候冰箱还没有普及，大肉的运输贮存是个大问题，天凉以后杀猪是最明智的选择。下午一直到晚上零点前，是屠家庄最繁忙的时候。每一户屠宰门店，依照编号进行宰杀，依照次序进入挂肉间，一切井然有序，忙而不乱。所有毛猪宰杀完毕，进入过秤结算阶段，由门面房老板主持结算事务，买方向卖方按照说定的价格付款，一次结清。一次不能结清的，由门面房老版垫付或担保，老板收取的只是屠宰费、水电费，而这一项又是以实物折算的形式完成的，全市场统一遵循的法则是一副猪小肠，而小肠的收购价是每副十七元，猪血和猪毛此等小物，自然全归门面房的老板所有。市场放开的初期阶段，是人都能做生意，做生意就能赚钱，兴的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杀猪究竟不是制造原子弹，不需要高深的技术和智商，有力气就行，大规模的剩余劳动力一窝蜂似的参与到屠宰行列，这样极大的加快了屠宰市场的发展速度，屠家庄以屠宰为中心的市场规模迅速拓展，迅速膨胀，以生猪为中心的猪副产品加工越来越精，猪肠衣、胆红素、血红素、肝素钠等药用产品应运而生，猪鬃、猪毛、猪皮、猪蹄尖等的收购与加工，猪肚、猪心、猪肝、猪耳朵、猪肺、猪小肠、猪大肠、猪红肠、猪头肉、猪脑、猪蹄、猪大骨等等，分工越来越细，越是分得细，产品附加值就会越来越高，形成一个螺旋上升的良性发展模式。

说到这里，还得说说屠家庄的经营模式。市场经济越是发展，经营模式也随着改变，一个家庭或者说一个屠宰单位，既要购买生猪，又要屠宰，还要运输、销售，在早期的屠家庄屠宰市场，从收购到销售是以家庭为单位完成的，信任是建立在血缘关系的基础上。当整个产业链的运规模大幅度提升，从屠宰到销售的全过程，每一个环节其实就是一个货款结算过程，当经营者和经营过程、经营货款、结算过程分离的时候，信任危机就出现了，在经历了兄弟打架、伙伴斗殴的阵痛后，于是，就由原来的自购自销开始分化，购买生猪这一块基本转移到原来毛猪市场交易的经纪人手里，凭借他们手里的生猪信息来源，源源不断的把四面八方的生猪运到屠家庄，随着屠宰量的增加，仅仅周围县区的猪源远远供应不上需求，他们就像周边省市扩张，蹦蹦车换上了小汽车，小汽车换上了大汽车，运输毛猪和运输大肉的功能彻底分离。屠家庄的猪源竞争越来越激烈，有的开始给拉猪客户提供资金支持，购买运输车辆或提供周转资金，有的则采取短期行为，每拉一头猪直接付给三——五元。屠家庄从事屠宰的亲戚朋友，有的也加入到收购生猪的行列，有的则进入西安咸阳等大中城市从事销售工。一部分缺乏商业细胞的，则在屠宰门店帮着杀猪打杂看摊子，干些力气活。

大清早，屠老三就站在一号门面前，清点着栅栏圈里的肉猪，今天有七家客户总共拉来了一百多头猪，他用不同颜色的漆做了编排，然后泡了一杯茶，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栅栏圈前，等待生意到来。市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老余家的人眼尖，挑了十几头品种最好的瘦肉型猪，当然价钱也是最高的，屠老三征求了拉猪客户的同意，便在生猪销售的台帐上一一做了记录，并用红漆在已售出的毛猪身上打上对号，表示此猪已成交。

市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各种车辆拥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像蜗牛似的艰难的爬行，各种声音进入各种人的耳廓，刺激与烧烤着各种人的心脏与神经。屠老三终于处理完自己家的客户拉来的毛猪，剩下七、八头品质较差的，留给自己家销售。他终于能够闲下来喝几口浓茶润润嗓子。

屠老三坐在门面房前，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急急忙忙来往穿梭的人和车，在心里盘算着未来的小日子，赚钱已经怀孕，两个哥哥分别有了一儿一女，赚钱明显不是两个嫂嫂的对手，哥哥们再好，嫂子一分心，这日子肯定就不能长久。屠老三正在胡思乱想，一个穿西服，扎领带，黑皮鞋擦得明亮花水的人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时兴的大哥大，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说：“师傅请问，我们想要收购一车大肉，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顺手递上来一支大中华，屠老三反问道：“你说你要多少？”来人回答：“一汽车，就是十吨左右。”“啊？要一车，那么多？”“是的，而且质量要有保障，这可是出口俄罗斯的。”你先等等，这是个大事，得我大哥说了算。”屠老三朝着正在往回走的余老二喊“你回去啊？过我家告诉我大哥，让他赶紧到市场来一趟，不要停啊，啊？”余老二回道：“知道了。”

屠老大来到市场，仔细的打量过来人问到：“你是哪个单位的？”来人自我介绍说：“我是新安市大海肉食经销公司的经理，请看名片。”来人双手递上一张精美的名片，屠老大接过一看，只见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陕西省新安市大海肉食经销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企业法人：贾大为。那时候，人们对名片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他们把名片当了介绍信，甚至看比介绍信还要高贵得多。

贾大为不等屠老大开口，开门见山的说：“屠大哥是这样，我们大海肉食经销公司的主打业务就是大肉中转销售。我们公司总部设在北京，下设二家分公司，我们新安就是其中之一，我们新安公司的注册资金五千万元，是我国西北首家公司，经营范围包括出口内销。这样给你说吧，只要加入进我们的公司，肉品销售价格便会大幅度提高，咱们初次打交道还会有信任的问题，如果是这样，你可以先试销一两回，然后签订长期合合同书。根据总部的要求，我们现在急需一批出口俄罗斯的优质大肉，如果您有意合，今天就可以先拉一车试试我们的诚意。我们的财务制度健全，货到付款。包你拿到钱后会高兴得跳起来，因为比你在西安辛苦零售赚的利润要高得多，机会难得，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家店，屠大哥您可要把握住机会。”

屠老大吸了一口中华烟道：“这事得让我想想。”

屠老大刚说完，从一零四省道上开下来一辆大奔，直接停在贾大为的身边，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位衣着时髦、戴着眼镜的年轻女人，娇滴滴的说：“贾经理，怎么样？那边有位姓何的老板有意加入，您是不是去谈谈。”

“不用了，你们先把车停在一边，在屠家庄咱们只能和一家客户签订合同。”

听了贾大为口若悬河的一席话，屠老大真的动了心。看这气势，开的高级小轿车，手里拿的大哥大，嘴里叼着大中华，不用问，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他在迎宾酒店定了一桌酒席，热情的招待了他们，轮到付款的时候，贾大为坚决不让他付款，还是哪位时髦的女郎从皮包里掏出一大叠红通通的人民币，然后从里边抽出几张结了帐。他没有和老二商量，直接就和老三开着拉肉车，三锤两梆子就订购了十吨肉。屠老大在心里暗自高兴，今天市场上毛猪特别多，价钱还便宜。

到了晚上，屠老大、屠老二的妻弟开车，屠老三押着肉车，贾大为的大奔前边开道，兴高采烈的朝目的地进发。

这人世间许多突发事件的发生，都离不了许多偶合事件的集结，而这些偶然事件巧合相遇，便发生了非常人，常理、常识能判断的事件。后来屠老三回来给人说，他们把车带到新安市一个西北地区最大的冷库，卸了货，过完秤，贾大为的财务总监拿着一张结算单，急急忙忙的从里边出来说财务人员已经下班，贾大为告诉他们，看来今天无法结算了，只能等到明天，放心，我一定让你们今天晚上睡个安稳觉。他把屠老三他们安排进新安市最豪华的三星级酒店，约定明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结账拿钱，并且把财务总监和屠老三他们安排进同一个房间休息。屠老三亲眼看见贾大为住在隔壁房间里，晚上觉都没睡好，注意着隔壁房间的任何响动。可是到了天亮，隔壁房间已经空无一人，他问那个财务总监，得到的回答是他在总监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贾大为说预付一千元工资，试用期一个月，刚当了一天总监，他本人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屠老三急忙让屠老大妻弟开着车上冷库，进门一问，那十吨肉已被贾大为他们在昨天晚上全部转走。屠老三眼大了，他们开着车跑遍了新安市的巷巷道道，顾不上吃，顾不上喝，跑遍了所有的冷库、所有的肉食市场，哪里来的新安市大海肉食经销公司？哪里来的贾大为？就连那个所谓财务总监也是一问三不知，这回，屠老三他们彻底失望了，只好到公安局报了警，立了案，无功而返。屠老四知道後，找到派出所所長，開着警車，通過當地公安部門，人馬三齊的折騰了幾天，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屠老大一脸沮丧，父亲说，自古做生意就是赊、赚两个字，赔了就赔了，挽起袖子再赚就是了。屠老大对父亲说，可那不是赔本，是上当受骗。父亲说，结果一样，拿钱买个教训，以后待人接物防着点就好了。十噸肉，十幾萬元的肉款，只好先擱置起來，是福是禍，就要看老屠家的造化了。好在是老屠家出了事，要是换一家清贫或刚开张的屠宰户，哭起来都没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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